鳳岐直接被帶進了慶侯寢宮。
陸長卿板正地坐在案後,穿著中衣披著青氅,藉著案上的燈光批閱奏章。鳳岐每次看到陸長卿,心中就忍不住想,陸疏桐整日沒個正經樣子,怎麼會有這麼認真端正的弟弟呢。過去鳳岐被陸疏桐拉住留宿軍營,兩人抵足而眠,陸疏桐總是會念叨起陸長卿。幾歲說的話,幾歲換的牙,鳳岐的耳朵都磨出了繭,至今都能倒背如流。
陸長卿看見鳳岐進來,便放下了筆。
他細細端詳著鳳岐,雖然戴著羞辱意味的面具,衣衫又汙濁不整,然而那高挑的身子安然而立,倒是風姿不減。男人這副樣子既讓他欣賞,卻又覺得可恨。
揮退左右,陸長卿道:“賤奴站著作甚,過來掌燈。”
鳳岐不疾不徐走到書案旁,將桌上的燭臺端起。
男人離得近了,陸長卿聞得到他身上的淡淡的汗水味。他素有潔癖,又怨恨鳳岐,本欲出言挖苦,卻又忽然意外的嗅到了一股檀香。男人做了多年的國師,每日沐浴焚香,原來這長年的檀香味已揮之不去了。
這股檀香,勾起陸長卿許多回憶。他兒時怕雷,曾驚慌中闖入國師的床幃。那時聞著男人身上的檀香,整顆心都平靜下來,睡得格外安穩。如今這汗水味中夾雜著熟悉的檀香,陸長卿竟不顧潔癖,忍不住深深吸氣,連男人身上的不潔味道都貪戀起來。
陸長卿剋制著自己,埋首於案。
鳳岐雖還端著燭臺,身上卻已微微冒出冷汗。他那雙手腳被挑斷了筋,草率接上後又勞以重役,如今便是拿飯碗都長不過三炷香,何況是青銅燭臺?
他知道陸長卿恨他,只怕開口求饒適得其反,便任面具下冷汗如瀑,忍著不肯做聲。陸長卿不知在看什麼,竟如此聚精會神,漂亮的眉尖微蹙,挺拔的鼻樑上落下長睫的影子。鳳岐望著他,只覺此人認真時低垂的眉眼與陸疏桐有七八分的相似,便不捨移目。
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陸長卿正細細讀著細作從楚國傳來的密報,眼前燈影忽然大晃。陸長卿正看到關鍵之處,抬頭怒喝:“賤奴!你連燈都拿不穩麼……”
他抬頭的一瞬,話突然卡在了喉嚨中。
鳳岐方才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晃動,聽得陸長卿一聲喝,忙用腰抵著書案站穩。他眼前花花綠綠一片模糊,只得循著聲音,正要開口回答,忽然想起陸長卿並不曾讓他開口,張了張口,又抿住了雙唇。
陸長卿抬頭的剎那,整顆心忽然一絞。男人修長的雙手就在他眼前,已被融化的蠟油落滿。他批閱奏章起碼有一個時辰,這人竟就任由滾燙的蠟油滴滿雙手,也一聲不吭嗎?
讓他舉著燭臺本只是羞辱他,當時並沒有想到蠟燭會融化滴落。
陸長卿如鯁在喉,緩緩才開口,“你如何不說話?”
鳳岐眼前一片白茫,分辨不清陸長卿臉色,以為他惱了。他自知此刻身體已虛弱至極,不敢與陸長卿相爭,忙委婉言道:“殿下,賤奴這手如今不太好使,拿東西久了總要發抖。方才抖了,是賤奴的過錯,求殿下寬恕。”
陸長卿若聽他抱怨,倒還舒坦些,卻沒料到他如此低聲下氣。
那個一貫耀武揚威的男人,怎能如此低聲下氣……他心裡只覺絞得緊,是他把他變成這樣的,是他要他做一條狗的,如今他成了狗,他卻覺得心裡難受。
鳳岐聽不見陸長卿回答,以為他正醞釀怒火,生怕他一怒之下將自己殺之後快,便又道:“殿下,賤奴這雙手委實端不住了,可否讓賤奴跪在地上,以頭頂住燭臺?”
陸長卿幾乎一瞬間被他逼出淚來,猛然起身,撞翻了椅子。“住口!”
鳳岐聽見動靜,手上又是一抖,蠟油紛紛灑落在他手上。
突然被這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