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寶珠,那個決絕丟棄了自己的記憶,忘了自己是梵天珠的林寶珠。在經歷了那麼多的事之後,在重新獲得了梵天珠的力量之後,她會仍還是五年前那個傻傻的,總追隨在我身邊,總依賴著我的那個林小白麼?
迴歸人間的最初那一刻,看著空蕩蕩的店面,問著自己這個問題,我竟是恐懼的。
從未有過的恐懼,唯恐她看到我的第一眼,是我陷於時光碾壓中那些噩夢的重現。
我無法想象她以夢中那種眼神看我時的樣子。
我無法想象她揮劍朝我刺來時的決絕。
我無法想象從她口中聽到那一句:‘小白是誰,誰是小白。’時的肝膽俱裂。
那是遠比身體的支離破碎更為可怕的酷刑。
因此當聽見她推門而入,逐漸走近我的腳步聲時,我幾乎無法抑制自己全身的顫抖。
這是六百年來我終將不得不去面對的宣判。
以至她一遍遍將我當作客人勸我離開時,我一度完全無法作出回應。
直至她終於看到我的臉。
那張我還未來得及恢復,就迫不及待投奔向她的臉。
我語無倫次。
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嘴裡究竟在說些什麼。
只看到她在安靜很久後,突然哭了。
眼神被淚水浸泡得細碎。
她用力抱緊我,哭著叫我狐狸。
這一刻,面上的冷靜和我心裡那塊壓迫了整整六百年的巨石,一同碎得乾乾淨淨。
我依舊是林寶珠的狐狸。
林寶珠依舊是狐狸的小白。
我不知道究竟是她仍沒有把過去徹底記起來,還是同過去某一時的我一樣,在戴著面具演一場精湛的戲。
深陷其中,我分辨不出來,也不願去分辨。
或許有一天時間終會給我一個最確鑿的答案,無論是以什麼樣的方式。
就如很久之後的某一天,小白拉著我的手同我一道逛著街。
街上有一家店吸引了她的注意。
我則是被那家店上的一塊廣告牌吸引了過去。
廣告牌上是一則關於時間的宣傳句子:
‘不溯過往,只向未來。’
我對著那行字看了許久,然後將目光從廣告牌轉向底下正背對著我,跟其他人一起擁擠在櫃檯前的小白。
不確定這是個巧合,還是某種有意的牽引。
始終問不出口,無論過去多少年,對於這個問題,我終究是怯懦的。
只能目不轉睛地繼續靜望著她。
直到她轉過身,笑嘻嘻指著店裡那排躺在玻璃罩內五顏六色的蛋糕,朝我揮揮手:“狐狸狐狸,買一塊吃吃。”
多少複雜的念頭,在那一刻,在她那張被陽光勾勒得分外柔軟的臉廓上,在蛋糕千變萬化的鮮甜滋味裡,戛然而止。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