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晚才依依惜別。
熙寧三年正月初三在土市子陳州酒樓與石越的偶遇,由此給蘇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在給歐陽修的信中說道:“……江山代有才人出,此子一出,學生亦當避其鋒芒,給他出人頭地的機會。然則學生雖有意在皇上面前舉薦此子,唯恐受阻於執政矣。”蘇軾中進士那年是歐陽修任主考官,因此他在歐陽修面前自稱為學生,算是變相的執弟子禮,因為宋朝嚴禁自稱為“門生”。而這個執政,自然是指王安石。他自知自己幾次上書,政見與王安石不合,這時候石越僅以詞名著稱,如果冒然舉薦,倘若王安石心懷芥蒂,反而對石越不利了。
在石越這一方面,由於石越是第一次見到在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未免多了幾分興奮之意。在回家的路上,他一路手舞足蹈,興奮不已,便是話也格外多起來。
桑充國對他剛剛提到的“議會”顯得頗有興趣,不斷的向他問出各種各樣的問題,唐棣等人也是頗有興趣,石越免不得又要一一解釋。
“子明,以小弟看來,這個議會雖然是個好主意,但是如果議會成員全部是地方鄉紳,他們未必便不會和官府一起上下其手,魚肉鄉里呢。”桑充國瞭解得越詳細,疑惑就越多了。
柴貴誼也忍不住插嘴道:“我也覺得這個議會雖然看起來有種種好處,但要靠它解決所有的問題,心中總覺得有很大的漏洞。”
“不錯,士紳和官府狼狽為奸的事情實在太多了,而若有議會,他們反倒可以用民意的藉口來對抗官長了。”唐棣也有疑慮的地方。
石越本來覺得自己從三代之治說到民主議會制度,完全是個天才的猜想,心裡自有幾分洋洋得意。卻不料就是這些個最好的朋友間,尚且不能完全說服他們。借了幾分酒意,石越不以為然的說道:“你們的疑惑不能說沒有道理,但也不是不可以解決的。可以用三級會議的形式嘛……況且,還有報紙的輿論監督呢。”
“三級會議?是什麼?”桑充國奇道。
“什麼是報紙?”
石越一下子冷汗就出來了,酒意全無。瞧瞧自己說了些什麼呀?但話已經說出來了,如果不說清楚,在這些好友面前,肯定不能過關。只好斟酢著說道:“這個三級會議,就是議會的組成由普通的農戶、地方士紳名流、各行業代表等等,各按一定的比例組成,這樣就可以避免劣紳和官府一手遮天了。”
“這個辦法好是好,但也有不好的地方,農者雖是國家之本,但是一般小民大字不識,在議會上無論說理還是什麼,肯定說不過讀過書的鄉紳,而且鄉紳大部分是族長族老,誰又敢和族長衝撞?”柴貴誼的見識倒讓石越吃了一驚。
本來所謂的民主議會制如果不是教育普及率達到一定水準、人們又擁有自由的傳統,要實行起來就相當的困難。宋代的家族制度雖然較唐代之前已大有不如,但是地方上依然是一種家族的傳統,民主議會豈是說行就行的?讓一個農民和他的族長族老在議會上對立,那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石越本來以為法國的三級會議可以成為一個參考,雖然心裡也知道執行起來千難萬難,可是萬萬想不到連柴貴誼這樣對自己頗為服氣的人也很難說服。
不過還沒等到石越回答,李敦敏先開口了:“景中兄所言不差,但那是往壞的一面去想了。我們在《論語正義》中說過,孔聖所謂的禮,其要義便是一個‘和’字,依我看,這議會的要義,仍然應當在一個‘和’字上。如子明兄所言,則議會之作用,是監督地方官橫行不法,欺下瞞上;督促地方官在政績上有所作為,防止庸庸碌碌之輩竊居高位。其實質不過是一擴大了的監察院,就算僅僅是士紳組成議會,只要能保證議會不被打擊報復,終不成一縣之士紳,個個良心喪盡,就沒有人敢說真話的。便是那壞人居多,這幾個好人亦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