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讓他渾身冰涼。
“……臣敢用舉族數百口之性命擔保,太府寺有人私自挪用左藏庫交鈔至少數百萬貫,放貸牟利……”
趙頊目瞪口呆地聽著司馬光用他那帶著陝西口音的開封官話,說著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左藏庫?挪用交鈔?!封庫?!封賬?!
一時之間,趙頊幾乎疑心自己聽錯了。他的雙手緊緊抓住扶手,衣袖微微顫抖著,蒼白而無血色的臉上,肌肉一陣陣地抽搐著。雙眼一時望著司馬光,一時望望呂惠卿,目光中,不知是懷疑、驚訝,還是憤怒、失望、焦慮……
呂惠卿已是冷汗直冒。殿中除了司馬光以外,每個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呂惠卿的身上。
人人都知道誰是太府寺卿,誰是交鈔局知事……
神形枯槁的司馬光,卻一直沒有看呂惠卿一眼,他說完事情的大概後,恭恭敬敬地遞上了一本奏摺。這本奏摺上面,詳詳細細寫了蔡京如何發現永順錢莊的異常,如何發現永順錢莊與呂和卿、方澤等人關係密切,如何得知廣州、泉州等地海商獲得大筆貸款,如何向司馬光揭發,司馬光又如何決定先斬後奏,查封永順錢莊,檢查右藏庫局交鈔出納賬目……
當然,除此以外,還有司馬光與蔡京的請罪札子——不過,這與其說是請罪札子,還不如說是控訴呂惠卿欺上瞞下,隻手遮天的彈章!
趙頊嚥了咽喉嚨,看著李向安接過奏章,見呂惠卿嘴唇動了動,他抬了抬手,制止了想要說話的呂惠卿,默默接過奏章,急速地翻看著。他寧願相信是司馬光在汙陷呂惠卿,也不願相信他一直信任有加的呂惠卿,竟然會如此辜負他!但是,他的目光在奏章上飛速地移動著,他的呼吸就越來越急促、渾濁,雙手就顫抖得越厲害!
“這好象不是司馬公的字跡?”趙頊強作鎮定地問著,他不願意在臣子面前失態,但是,他心裡卻彷彿有一團火焰在燒灼著,他恨不得馬上站起來,將奏章摔到呂惠卿面前,指著他的鼻子質問、痛罵!
“陛下好眼力,這札子是蔡京代寫的。”司馬光語氣平淡。
“嗯。書法極佳!”——這個人是他的宰相!趙頊在心裡咬著牙齒,倘若諸葛亮挪用軍費去放高利貸,不知道劉備將有何感想?!趙頊臉上熱辣辣地,忽然感到羞愧、恥辱……是誰讓他淪為天下後世的笑柄?!
“才智亦是極佳。難得德才兼備……”司馬光的話,其實完全沒有聽到趙頊耳中。
“德才兼備?”石越默默聽著司馬光的四字評語,卻幾乎哭笑不得。不過這也很正常,當年歐陽修也這樣稱讚過呂惠卿。
“陛下……”呂惠卿已經站不住了。
趙頊將札子合起來,望了呂惠卿一眼,他忽然又是一陣心煩的感覺,好象很不想再見到這個風度翩翩的宰相,只盼著他快點從眼前消失,彷彿如此,這件事情,並可以沒有發生過一般。他喉嚨動了動,但終於還是忍耐住,道:“司馬光的札子,丞相也看看。朕一向誇呂和卿好才學,果然是好才學!看來,朝廷的交鈔發行得還少了點……”
但這語氣,卻已近惡毒。
“陛下!臣實不知情,此事若果真屬實,臣雖萬死,亦不足以贖其罪。”呂惠卿再也撐不住了,撲通跪了下來。
“這麼一樁大案,朕定會給你一個交待的。”趙頊沒有再看呂惠卿,他不知想起什麼,語氣突然緩和了下來,轉身看著司馬光,道:“便準司馬君實所奏,封左藏庫,查對賬、庫!”趙頊的目光緩緩劃過睿思殿中諸人的頭頂,“李陶、呂和卿、方澤下御史臺獄……李清臣,你草詔,問問薛向究竟知情還是不知情?!李舜舉和安惇何時能回京?”
王珪見呂惠卿這時已不便說話,忙欠身回道:“李舜舉這一兩日便能到,安惇卻還要幾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