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興許老天爺的腮幫子吹累了,風小了許多。
王葛跟二叔坐在一個灶前,桓真、鐵風兄弟、盧五、石粟圍坐另一個灶前。
王二郎飲口熱水,繼續小聲說那天揍完賈三娘之後的事:“你不知道,賈家那窩懶人,屙的糞比勤快人的臭多了。揍完惡婦解了恨後, 阿菽趕緊燒水,我給阿蓬洗。唉,在雜物屋洗的,臭的咱家牛這兩天都不呆那了,沒辦法,我把牛牽我那屋了。”
王葛笑的不行, 問:“事後, 賈家就沒個說法?”
“本來是沒說法,他們尋思揍了他家三娘一頓, 這事就算過去了。可虎頭說……不行!”王二郎捏細嗓子,模仿王荇當時的語氣、神態:“一事歸一事,他家罰三娘是他自家的事,是為了保他賈家的顏面、不得已做的事。若這樣就算了,蓬從兄難道白被潑糞了麼?至少得賠蓬從兄一身新衣,濯發灑身所費的柴火和水。糞太臭,水至少挑滿兩缸。三叔,這事得你去說!”
王葛被二叔這副模樣逗的捂嘴樂,問:“那三叔去了麼?”
王二郎鼻間嘆出好長一口鬱悶氣。“去了,剛出院門就回來, 讓虎頭重新講一遍咋跟賈家說?虎頭就把剛才的話又講一遍。你三叔這回出院門走了十來步吧,又回來了,說全忘了,再讓虎頭說一遍。然後你大母就拿掃帚把你三叔攆出去了,可直到天黑,賈家根本沒來人。你三叔倒是回來了,他說他跟賈家說了,按虎子教的說的,說了之後,他就去看阿竹那豎子了。至於賈家為啥沒來人,他也不曉得。”
王二郎越說越氣,一捶腿,嗓門高起來:“虎寶你說,你三叔是不是扯謊?他是不是就從賈家院門前過了一下?阿蓬就不是他的兒郎嗎?他咋這麼不上心?那豎子的心都壞透了,你三叔反倒越疼那豎子?你三叔是不是有病?”
桓真幾個都往叔侄倆這瞧了一眼。
這話王葛肯定不能接,只得說:“阿蓬真可憐。”
“我更可憐,你是不知他臭成啥樣!”
王葛笑彎了眼,讚道:“二叔是天底下最好的郎君,跟大父、我阿父一樣好。”
“嘿嘿。”王二郎歡喜的抓抓頭,這話聽著真暖心。“呀,盡顧著聽我說了,阿葛,你在南山讀書過的慣麼?有無受氣?”
“那裡除了離家遠,啥都挺好。二叔,我制了些器物。”她拿出刻好的《急就章的幾十個木塊, 這些遠比她掙的二百餘錢寶貴。將它們按順序排在字盤裡後,她依次指著木塊誦道:“急就奇觚與眾異, 羅列諸物名姓字……”
儘管王二郎聽不懂,但他願意聽,沒有原因,就是願意聽,待侄女唸完後,他甚至不知不覺間流了淚。“虎寶真有本事,把字都刻回來了。”
王葛誦《急就章,聲音不高不低,沒有瞞桓真的意思。
桓真可是知道這位頭等匠工的本領,坐過來,問道:“反字?放字塊的盤也是你自制的?”
“是。就叫字盤。”
“嗯。秦時曾在陶量器上,用木戳印四十字詔書。王匠工所制……是效仿多字木戳?”
“正是。”
桓真所講的,其實算是活字印刷技術理論的起源了。秦始皇統一全國度量衡器後,在形似圓桶的量器外壁的陶坯上,用十個方形四字陽文木戳,打下一排、共計四十字的詔書,而後焙燒成器。
遺憾的是,此技術並未進一步發展。
桓真仔細看字盤,前五列是《急就章的七言,第六列只有“請道其章”四個反字。“章”字下,用三個無刻字的矮木塊擠住,令“請道其章”四個木塊能牢穩固定在字盤內。
第七列開始,均只有兩個“三言姓名”,中間隔一空白矮木塊。
十列截止。
“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