踱衣縣官署。
這是王葛第二次來了,依舊對各房屋簷端的“瓦當”痴迷不已。飛流峰的精舍、木匠肆也有精美典雅的瓦當,但以鳥獸、祥雲紋居多,文字瓦當偶然才見。
官署西側的這處庭院裡,東、北、西三面的曲廊瓦當,刻的竟全是篆文,每個都不相同。
已經飲了薑湯, 暖和過來的謝據自廊廡下過來,說道:“這裡一共二百二十三片瓦當,所刻全部為籀文,無一字重複。整座南山館墅,刻的籀文瓦當也只有二百二十三個。這是因為,無論我謝氏、桓氏,能確認的籀文, 唯有這些。”
“那怎麼捨得刻在瓦當上呢?風吹雨淋, 萬一散落了……”
“萬一散落了, 或埋於地底,或被人拾走。百餘年、千餘年後,總有機會被人掘出,當時拾走者,也總有當成寶貝留給後代的。總比淹沒了好,畢竟簡牘、紙帛更難留存。葛女郎,你知何處儲存的殷墟契文、篆文最多麼?”謝據抄著手,陪她一同仰頭欣賞瓦當,緊接著告知道:“非國子學、非太學,而是都城將作監。”
王葛驚訝的同時,對將作監有了更強烈的嚮往與好奇。僅這一點,就知當初張夫子的話絕非隨口一說:匠師之路,亦為大道!
真正的大道!
這條道, 不比讀書人的道低、道淺。所以她此生一定要去將作監, 哪怕在外頭瞧一眼,也要去!就如匠工考時,她執著的奔向鯉石一樣!
謝據在王葛出神的時候, 撅了下嘴,待她望過來的時候,他已恢復了小大人模樣。“我已答應桓縣令,留在這等阿父來接我。女郎,趁晌午天好,趕緊行路吧。”
“好。”王葛早知是這樣,行囊已在廊下,她背起,輕撫住他肩,說道:“虎子,我回來時,一定送你個有趣的玩具。”
“像筒車一樣有趣嗎?”
“比不上。”
“什麼筒車?”桓縣令過來了,笑著問道。他身後跟隨二人,皆為門下史,可見大半年的時間,他已將前任縣令的勢力清理的差不多了。
謝據為難的皺起眉頭,一旦製出大型筒車,投入灌溉,絕對是利國利民的功勞。不是不能告訴桓縣令,但必須得在自家將筒天車製出以後!
王葛可不敢再呆下去了, 趕緊揖禮告辭,生怕桓縣令詢問她。在她身影不見後,謝據才快步沿她走的道追趕,而後他隱在牆邊,不捨的目送王葛遠行,直到再次瞧不見了為止。
他多想跟她去賈舍村啊,去賞紋理天生的“夀”字巨石,去仰望堪比南山秀麗的野山,再在山下的清河,挑選水流洗滌過的石子。
可是他身體畏寒,勉強同行只會拖累她。
一日後。
“呼……真冷真冷。”王葛抬頭看一眼路,然後埋頭走好長一段。風太大了,一路都是頂風,吹的她眼皮脹的難受。
很快就到葦亭了,可是離天黑還得有一個時辰。她是冒著趕夜路的風險至臨水亭投宿?還是在葦亭旁邊的野葦叢中湊合一宿?
其實不該貪心的。她在前一個野亭時就不該再趕路了,或是繞到鄉里投宿驛站也可。但越離家近,越思念刻骨,若歇在上個野亭,豈不白扔掉半天的時間。
“唉,二叔啊,你就沒尋思你侄女今日回來麼?噝!”就嘟囔這一句,把嘴巴里的熱氣都給吹沒了。
“噝……”王二郎在葦亭邊跺著腳,凍的原地打轉,受不了時趕緊跑回茅屋。
此處有三間茅屋,兩間居住、一間燒灶。都是剛搭建不久,雖抵不上版築夯土的屋子,但是遮風擋雪不成問題。再者,桓真有錢,屋外頭簡陋,裡頭還算暖和。
兩間居舍全鋪著三層蒲草蓆,鋪蓋是新的,兩層褥、兩層被,葛布厚實,裡頭填的厚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