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旨。” 高無庸答應一聲,便執了紗燈在前面引路。
隨性兒踱過硃紅欄杆的曲橋,抬眼望見前面亭子上“瀛海仙山”的匾額,禁不住道:“你瞧瞧,這不還是剛搬來園子裡的時候,元壽和天申非要比著學朕的字,朕取了元壽的,還叫天申著實憋悶了一個晚上呢。”
“皇上說的可不是。當時那個熱鬧勁兒,兩位阿哥、怡王的世子,還有太后孃家、馬中堂家裡的兩位小爺,不都在嘛。奴才還記得天申阿哥一個勁兒覺著輸得不服氣,說是寫得不好,全是因為萬歲爺賞的青玉管紫毫提筆,不知怎的,就讓公主給糊弄了去呢。”
“那個丫頭,就沒見有誰的東西,她能不惦記著。” 見高無庸比劃著說得興起,嘴角不禁一彎,“就這樣,他還好意思笑話兩個哥哥,大言不慚地說什麼樂樂的字最像他阿瑪。”
“可不是嘛,打從格格一落生,就跟別人家的姑娘不同,阿哥們背的詩上不是說什麼,此女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見。”
聽著這句被改得啼笑皆非的《贈花卿》,心底卻是一陣莫名的酸楚,抬頭望向天際,東方已是一片青白之色,沉靜的福海上,霧氣還沒來得及完全散開,隱隱約約可以看到無數的晨星和遠方的點點燈火。難道,難道真的是朕做錯了什麼,才活該承受今天的結果?還是,還是前世註定的孽緣,任誰也逃不掉……
“萬歲爺……”
“怎麼了?”不過一楞神的功夫,頭頂的天色似又明亮了幾分。
“西北嶽軍門的六百里加急。”
展開奏摺,先頭竟是甚多的恭謹頌聖之語,狐疑著再往下瞧,日前有湖南秀才張熙,攜其師曾靜手書一封及《生員應召書》至奴才軍中,意欲策眾謀反……
眼前一花,那封奏摺便掉落在腳下的太湖石上,顫抖著叫過高無庸道:“傳旨,傳旨叫怡王速來見朕。”
“萬歲爺,您,您這是怎麼了?” 高無庸搶前一步扶住了我,走了音的調子像是被嚇壞了。
“朕,朕沒事,你去,去看看怡王是不是已經到了?”倚著他的胳膊退身坐到亭子裡,擺了擺手,不想再說些什麼。
“萬歲爺別急,您先歇會兒,奴才這就去……”
“皇,皇上!”高無庸的話音兒還沒落,允祿磕磕絆絆的聲音便從斜地裡插了進來。
“出了什麼事,就讓你慌成這個樣子?”心裡本就一團凌亂,被他這麼一叫,更加覺得氣血翻滾。
“皇上,怡王讓奴才給他捎個話,說,說是今兒個一早,怕,怕是過不來了。”
“他怎麼了,你快說!”心口陡然一緊,彷彿連呼吸也滯住了。
允祿跪在地上抹了一把汗,又挺直了身子回道:“是世子,昨兒個夜裡,殞了。”
“怎麼會……”捶胸一嘆,眼眶裡的淚水險些滑落了出來。這才幾個月,打從遵化回來,暾兒,便再沒進過宮,就連,就連樂樂的致祭、奠酒、發引,也不見他過來。我以為,該是放下了,可誰知道,竟會是,竟是這樣……
定了定神,才對身邊的高無庸道:“你去,帶些個人,幫怡王好好料理後事。還有,傳朕的旨意,暾兒按貝勒禮下葬,就,就也葬在黃花山吧。”
看著高無庸的背影消失在黑暗裡,才覺得整個人是說不出的睏倦疲憊。夜是那麼靜,就連亭子外面的天色,竟也比剛才黯淡了幾分,颼颼的風,從衣襬袖口間掠過,卻辨不清是涼爽,還是冰冷。
漸漸的,大塊大塊的黑雲把那幾縷亮色擠得沒了蹤跡,斗大的雨點,便稀稀疏疏的砸下來,落在水面上,落在屋頂上,落在那攤開的奏摺上……
一滴,兩滴,三滴……濃黑的墨色,漸漸洇成一片淡淡的水痕。於是,便再也沒有人能看得出,它曾經記載了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