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曉得,老人已經逝去了。年輕人非常感動,他們把自己拍攝的老人照片放大到和真人一樣,豎在滇池邊上。首先感動的不是人,而是鷗鳥。輕如鴻毛的鷗鳥也懂得善良與情感。它們在突然出現的照片上方徘徊,還有兩排鷗鳥像儀仗隊一樣整齊地排在熟悉的老人面前。
鷗鳥也是一種鄉土,所以它能以神蹟回報老人。
一切的情感之源在鄉土,這是不容置疑的。
一切的神蹟之根在鄉土,同樣是不容置疑的。
那是因為我們的一切皆出自鄉土,拋開鄉土,人能去哪裡正本清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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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屬於情感(1)
我是個成熟的男人。用我的某一部分經歷來看,成熟的男人會情不自禁地為某種不可改變的偉大現實而悲哀,同時還擁有一個可以安心在枕頭上做夢的家。不過,我總以為成熟的代價太大了。那天,我丟下手中筆,獨坐在自家的陽臺上,正起勁地享受著難得的思維空白,一個亮光在思想的最深處冒出來。隨之沒來由地想:人其實永無擺脫聽命他人的可能。因此人才如此珍視自己的情感。
我們的居所靠著碧波萬頃的東湖。窗戶外面,罕見地生長著許多樹木。在過去的很多夜晚裡,都能聽見這些樹木發出一陣陣的林濤聲。我很喜歡這林濤聲。每當它響起來時,因年齡增長而變得靜謐的心中就會湧起讓人激動不已的美妙的靈感。為此我時常在太陽剛剛升起或者剛剛下落的時候,沿著熟悉的街道,走向樹林的深處,而與這些樹林融為一體的時刻也是城市最美麗的時刻。
在綠葉如茵的季節,地平線上的太陽從樹林對面透過來,四周光影燦爛色彩迷離,一個人置身其中,就像琥珀裡那隻一億年前的小蟲。那個專事命運安排的人指派我在冬季來到人世。這種時節,首先是白楊與垂柳的葉子變黃了,隨後就輪到被我們叫做法國梧桐的垂鈴木葉子與綠色告別。在落葉喬木中,最後讓葉子枯黃的總是楓樹。在這些捲入城市生活的林木中,還有一種樹叫旱柳。這樹的名字是童年留給我的記憶。旱柳長在鄉村生活的山路旁,從前的姑娘們愛用它來打製裝嫁衣的箱子。旱柳長在城市裡卻無人認識,它那長長的花穗被空氣中的粉塵染得黑黑的,樣子也不大招人喜歡。城市的人們只當它可以淨化空氣,只當它是一樹綠陰,當它枯黃了就再也無人注意。黃葉飄飄,宛如生命在翻動著畫頁。
有一天黃昏,在記不清走過多少次的樹林裡,出現一處沒有草莖灌木、也沒有苔蘚地衣的光禿地面。地面有幾尺寬。它在樹林的邊緣露出一點模樣,好像身後還有羊腸小路蜿蜒。
那是一個我從未發現的路口。
或者還應當說,只有像我這樣在城市外面生活許久的人,才會將城市裡如此細小的地理叫做路口。
曾將自己在這一帶的行蹤努力地回溯過,終歸沒有想起什麼。但也沒有認為這是自己的粗心大意。這樣的路口本來就應該屬於城市。城市的路口都有醒目的紅綠燈,都有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能老遠瞧見的指示牌。就是一條小小的巷子,都會在進出口釘上一塊老大的銘牌。只有鄉村的路口習慣地藏在地理與植被的背後。從記事開始,很長一段時間裡,自己就一直是這麼對待鄉村地理:哪裡有小路,哪裡有山徑,從哪兒能夠滑進撈小魚兒的深澗,從哪兒可以爬上有小獸出沒的山崖。一切都像是生長在自己的基因裡,無需刻意做什麼,只管邁動雙腿就能達到想達到的目的。
黃昏的太陽一如往日,滿林子的黃葉正在努力地炫耀著最後的輝煌。鋪滿落葉的湖濱大道見不到別人,與幽靜的夕陽做伴,心中縱然有一千種滋味也難說得清楚。在樓群中待了一天一夜以後,猛地見到樹林後面的東湖,情緒總是免不了要暗暗驚訝與激動。東湖大得像一個海灣,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