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你會發現這裡的農田少的可憐,土地被淹沒在山林中。樹木長得密密麻麻,鬱鬱蔥蔥,什麼樣的植物都有,說的出名的,說不出名的,應有盡有。這樣的原始森林自然少不了野生動物,經常聽說有人走山路時被野豬攻擊,或被其它兇悍動物咬傷,或被大蟒蛇、眼鏡蛇咬死,這種事情在村裡經常發生,已經不足為奇。中國人太多,死幾個人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再往前走,在椏麻河的右岸邊上,坐落著一棟破舊的小四合院,客家人稱圍屋。房子是用純黃泥土和沙子混合做的磚砌成的,經過長時間的風吹雨打,泥磚已經不成形了,牆壁已裂開了不少縫隙,泥磚也散化了,岌岌可危。這座回字型的圍屋分上堂和下堂,中間有一個長方形天井,樑柱的紅漆已經脫落斑駁了,隱約可見蟲子已經滲透到了柱身。屋瓦很多已經破爛,下雨時漏雨,地上到處都是水……經過歲月的過濾和沉澱,這裡的一切都充滿蒼桑感。
這座圍屋裡原來住著十六戶人家,後來有的村民獨自建房搬走了,有的搬出村子,有的搬到附近更寬的地方。他們沒有多少錢,於是自己打地基,自己做泥磚,自己砍樹做樹樑,自己動手蓋屋瓦,沒錢買屋瓦就用茅草代替。每當有村民蓋新房的時候,我則蹲在一邊,靜靜地看著他們,這個山旮旯裡的人蓋新房簡單地就像藝術家隨意圈劃一幅美麗的圖畫。這樣的一幅美麗圖畫,與椏麻村的美景聯絡在一起,如同進入了一個仙境,只可惜這裡的風景再美,也逃脫不了秋天落葉的命運。
跨入大門,院大門左邊第一間是我家的廚房,那黃泥地板被我們踩得亮堂堂。灶臺上一片漆黑,灶面凹凸不平,爐灶對著窗戶,煮菜的時候經常有沙子從窗外飛進來,吃飯的時候沙子吃進嘴裡,發出沙沙的響聲,沙子與牙齒天生是一對仇敵,鬥了半天,牙齒在強硬的沙子面前敗下陣來,於是我把飯碗一扔,乾脆不吃了,沒有了食慾。或許由於吃了太多沙子的緣故,母親的牙齒過早地脫落了,一笑露出凹凸不平的牙齦肉,吃飯不能生嚼,只能靠吞。
灶前的木製窗戶被煙燻得全是油煙,灶臺上爬滿蟑螂和蒼蠅,但透過視窗看外面的風景,眼前一片綠色,窗內窗外是兩個不相襯的世界。轉過身來,廚房門口放著兩個木桶,裡面裝滿了潲水,潲水的餿臭味和菜飯的香味混在一起,瀰漫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然後吸進我們的肺裡。剛開始會嘔吐,久而久之就習慣了,慢慢地失去了嗅覺。
踏出高高的木門坎,左轉第二間就是我的臥房,房間跟廚房差不多大小,放了一張床,一張脫了漆的舊桌子,還有一箇舊櫥櫃。窗戶也很小,用水紙蒙了一層,以躲避突如其來的雨水。我呆呆地坐在發出“吱吱”響的木製床上,感覺母親的氣味湧了進來,我蹲下身,輕輕地撫摸著跟她一起睡過16年的床,就像撫摸著她蒼老的肌膚。自打我懂事起,養母的鬢角就有皺紋,眼睛凹陷下去,臉上沒有肉,剩下的都是一層老皮。遺憾的是我至今都不知道養母究竟活了多少歲,她從來沒有告訴過我,也沒有人向我提起過,我猜,她應該有七十多歲的年紀。
有一次,她翻越幾座大山到學校找我,帶著一小藍的雞蛋到教室門口,同學們都以為是我阿婆,他們站在一旁譏笑我,但我一點都不感到恥辱。我微笑著說:“她是我的母親!”說完我便帶著母親在一陣鬨堂大笑中離開了教室。想到這裡,我淚如泉湧,上天讓我陪伴母親的時間太短,16年的光陰,只不過是一瞬間而已,等我想要回報她的養育之恩時,已經沒有機會了。
我又有點埋怨母親,為何她走的那麼匆忙,為何她對抱養我的過程隻字不提?為何又不告訴我關於我和那個家裡的事情?難道這個家庭裡有太多不可說的秘密?或許她故意留這一手,讓我自己親自去解開這個密碼。
這就是我生活了16年的椏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