悽山親啟,見字如晤。
闊別多日,我思卿良久,故寫下此信,以表歉意。
可落筆之時,竟無語凝噎。
我自知你我再無相見之日,未告知病情,恐卿擔憂,還請悽山勿怪,許是人之將死,總愛回憶過往,念起悽山與我初識之日,庭中翠竹亭亭,佳人露於牆頭,隱於翠竹之間,一眼驚鴻。
我久病臥床,恨不相識適時,蒙卿不嫌我這破敗之身,相知相伴,最後時日心中甚喜,卻仍覺有憾,意難平之。
人生在世,十有八九不為心之所向,能與卿相識,已是莫大恩賜,望卿亦能忘卻憂愁,不被我所困擾。
今已九月,窗外秋葉落矣,獨處之時,聽夜闌漏聲,聲聲催曉,知再不可自欺,同悽山相約棲梧,然苟延殘喘,藥石無醫,無力赴卿之約,愧於心。
故於棲梧山頂種下梧桐,請求母親將我葬於此地長眠,只願能日日看卿展露笑顏,伴卿身側,以終此約。
人生多苦,男子更甚,惟願卿卿笑顏, 恣意逍遙,不為人世所累,看盡繁華喧囂,此亦為吾之所願。
縱有萬般不捨,奈緣盡於此,望卿珍重多喜樂。
鏡聞奉上。
……
柳悽山垂著腦袋,靜靜地看著,讓人看不清神色,攥著信紙的指節隱隱顫抖泛白,快要拿不穩。
納蘭鏡聞站在他身後,越過他的肩頭看見信中內容,書信落款處被一團墨色暈染,像是寫好又被劃去。
哪怕是被劃去,納蘭鏡聞卻依舊能分辨出那幾個字是什麼。
悽山之妻,鏡聞奉上。
整封信,沒有一個字提及她的情誼,那深藏於心的愛,生怕會給柳悽山帶來困擾,讓他餘生都不得安寧。
柳悽山抬頭,臉上的血色早已褪去,變得慘白,精緻的面龐上佈滿淚痕,像是一隻被主人丟棄的破布娃娃,殘破不堪,失魂落魄。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圍,像是在尋找著什麼,目光最終落到書案之上,撐著身子踉蹌幾步走過去。
而書案之上,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他們那日在街上畫的畫像,兩人端坐著,靠得不是很近,甚至中間還有距離,可就算是這樣,依舊看得出來郎才女貌,情誼綿綿。
以及那些未曾宣之於口的不可言說。
而畫像的右下角,落著兩句詩。
願作遠方獸,步步比肩行。
願作深山木,枝枝連理生。
他指尖顫抖,撫上那兩行詩,潸然淚下,眼淚如同斷了線般,落到畫像中間,墨色被暈染開,竟將二人之間的距離連線,緊緊依靠。
他怎麼那麼笨,明明她病得如此重,都沒有察覺出來,還以為真的如她所說,秋天到了,病就好了。
明明她已經瘦到那個地步,明明她每個動作都在顫抖,為什麼他就是沒發現?
他竟然還拉著她出去,帶著她走了如此久,一點異樣都未察覺。
怎麼會這樣?他怎會如此蠢笨?!
明明……她也同自己一樣,可他卻從未覺察,一直以為自己的心思隱藏地很好,卻不想早已破綻百出。
為什麼?
為何明明兩情相悅之人卻陰陽兩隔?
為何要讓他現在才發現?
老天為何要如此愚弄他?
她明明是如此好的一個人,到底為什麼?
柳悽山顫抖著將畫像抱在懷中,弓著身子失聲痛哭,悲傷欲絕,幾近崩潰,被絕望籠罩。
“對不起……”
他只覺得眼前漆黑一片,他什麼也看不到了,好像天塌了。
納蘭鏡聞走過去,看著柳悽山如此悲痛的模樣,心臟悶悶地疼。
她俯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