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運是我在這裡的時候提拔的鄉黨委書記,他是那時鄉鎮班子裡最年輕的。當時還有人擔心他太嫩了,怕他掌握不了局面。事實證明怎麼樣?”
熊雄說:“田廳長知人善用,濟運在我們縣級班子裡仍然是最年輕的!”
飯局熱熱鬧鬧結束了,熊雄領著縣裡十幾個頭頭兒,前呼後擁送田副廳長回房休息。早有服務員站在電梯口,拿手擋著電梯門,不讓它關上。那門卻像小孩子頑皮,想伸出頭來看稀奇,不時的往外探。李濟運很想說那服務員,真有些笨,按住開關不就行了。大家停下來講客氣,握手拍肩打哈哈,電梯門往外一蹭一蹭的。田副廳長說:“大家都累了,回去休息吧。”
熊雄說:“我們不累,廳長您辛苦了。”
李濟運腦子暈暈乎乎,可他仍能琢磨出熊雄的語言藝術。熊雄只講廳長辛苦了,沒有講廳長累了。辛苦同累,這兩個詞是有差別的。領導同志應是精力充沛的,累字不能隨便用在他們身上。雖然非常辛苦,但並不覺得累,領導同志需要這種形象。誰看見過領導同志滿臉倦容出現在電視新聞裡?他們時刻都是紅光滿臉,精神抖擻。也不是不能說領導累了,那得看是什麼場合。熊雄未必就想得這麼細,但畢竟是老同學,熊雄的聰明他是知道的。說不定熊雄只需本能反應,就能把話說得非常得體。
田副廳長說:“聽我的,有事的就先走,沒事的就去我房裡聊聊天!濟運你留下來。”
田副廳長說了這話,大家心裡略略掂量,就知道自己該不該留。於是,熊雄、明陽、李非凡、吳德滿和李濟運留下了,其他的人就往後退幾步,朝電梯口拱手致意。李濟運早年當普通幹部的時候,私下琢磨過一個小幽默:請領導同志第一個進電梯,還是請他最後一個進電梯?這是個問題。領導同志第一個進電梯,他自然就得往最裡面站,出電梯時他就在最後面了。領導同志最後出電梯,這怎麼行呢?至少在中國官場,這絕對是個問題。李濟運醉眼矇矓,望著田副廳長微笑。反正大家都在笑,誰也不知道誰笑什麼。幾位縣領導自然閃開,形成夾道,恭請田副廳長先進電梯。電梯一邊緩緩上升,熊雄幾個人一邊慢慢作壁虎狀,貼緊電梯的三個牆面。田副廳長自然就站在了最中間,他的前面就空闊了。電梯門徐徐開啟,田副廳長第一個出了電梯。
服務員快步上前,替田副廳長開了門。李濟運吩咐道:“倒茶。”服務員沒言語,臉上只是微笑。田副廳長進門就去了洗漱間,縣裡頭頭們坐下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他們經常在一起坐的,可這會兒主心骨是田副廳長。主心骨不在,居然莫名的尷尬。服務員倒好了茶,田副廳長從洗漱間出來了。大家忙站了起來,等田副廳長坐下,他們才重新坐下。海闊天空地閒扯,只是再沒提李濟運掛職的事。不時有人在門口探頭探腦,田副廳長就揚揚手,道:“進來吧!”那人就老早伸出雙手,快步跑到田副廳長面前躬著腰握手。“老領導呀,才聽說您來了,一定要來看看您!”田副廳長就拍拍他的肩,叫著他的名字。探頭探腦進來的這些人,多是沒有參加宴會的縣級領導副職,也有縣裡部門的小頭頭兒。有幾個人笑嘻嘻往裡跑,田副廳長馬上喊出他的名字,他們就感激得不行,道:“老領導記性真好!”
李濟運暗自想這事兒:真是的,人家認不認識你都拿不準,還往這裡跑什麼呀!進來的人多會跑兩趟,先同田副廳長握握手,說幾句話就告辭。再過兩三分鐘就領著一個手下,送來幾條煙或幾瓶酒。那手下原來早就候在外頭。田副廳長不會講客氣,只點點頭表示謝意。也有那很乾脆的,提著東西就進來了,站在門口說:“老領導,來看看您!”說罷就拐進隔壁臥房,出來再朝田副廳長拱拱手,說:“各位領導扯,我走了我走了。”田副廳長也只揚揚手,馬上轉過頭來繼續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