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叫就躍起來往場院上跑。可是地主的老黃狗臥在那兒,他伸手去撥弄骯髒的豬毛,老黃狗就撲過去。他差不多什麼也沒有弄到,老被咬得身上流血。老趙家的一個人見了他這模樣就說:“它咬你,你吃了它!”接上就教給他一套辦法:用一根細繩拴個倒剌鐵鉤,鉤上掛一塊乾糧,當狗咬緊了時,就把它鉤住牽到河灘上去。他照著做了,果然就鉤到了黃狗。它在繩子的一端滾動、哀叫,就是掙不脫帶倒剌的鐵鉤。鮮血一滴滴灑到土裡,老黃狗絞擰著那條繩子。他看著老黃狗掙扎,兩手亂抖,最後“哇”地大叫一聲鬆了繩子,頭也不回地跑了。這年裡他好幾次差點餓死在亂草堆裡。一個雪天,有人掏出兩個銅板,讓他去幹掉老黃狗。他實在餓壞了,就再一次用鐵鉤鉤到了它。這次無論它怎樣哀叫翻滾他都不鬆手了,直咬著牙把它牽到河灘上……後來他才知道給銅板的人是土匪,那些人當夜就摸進去綁了黃狗的主人,把他拉到野地裡用香頭去觸,最後還割下他一個耳朵。趙多多膽子慢慢大起來,他常常去鉤貓狗。一隻狗吃不完就藏在土裡,變臭了也捨不得扔。他真正不捱餓了還是當了民兵以後。他有了槍,見了活動的家畜就想打。夜裡捆綁地主,他用力地勒繩子;拷問的時候,他就伸了香頭去觸。也許是葷腥吃得太多,他很快結實起來,還過早地生出了一臉鬍鬚。就在這個連陰連雨的春天裡,他當上了自衛團長。
人們估計雨一停,老廟舊址上就會開起大會來。大會已經在雨前開過兩三次,那種會不錯。地主和富農的東西被抬出來,一件一件由長脖吳記下。後來東西多起來,也就不記了。東西堆在農會的幾間屋子裡,後來又分下去。這家分一個櫃子,那家分一個瓷缸;花衣服和布料女人喜歡,接到手裡不停地撫摸。光棍漢揀出一條花褲子,愛不釋手,咕噥說:“褲子裡邊是什麼?”他們在分東西的場子上亂跳亂蹦,胡亂唱一些歌,要求先分死物,後分活物,分分分。可是到了半夜,不少人家都偷偷地把東西送回原主手裡了。他們叫開了門,悄聲說:“這個櫃子我認出是二叔你的,我給你送來了……就這麼個世道,二叔可莫怪我!”最先發現的是小春記的父親欒大鬍子,他當時是農會主任。他立刻報告了工作隊。王書記就領人重新抄回來分下去,結果還有人往回送。趙炳正在鎮書房(學校)做先生,忙著跟長脖吳清理登記果實,已經不去書房了。他對欒大鬍子建議說:“哪家收回了東西,就關到地窨子裡。讓分果實的人家想送也找不到主。”他的建議很快被採納了,於是有人就給關起來。男女分開關,一家子人也要分開。可是後來還是有人把分得的果實送出去,堆在原主的院門口。工作隊王書記召集幹部開會,說最重要的還是發動群眾。“這不是個簡單事情,要比我們預想的複雜十倍。這裡面有恐懼心理、習慣勢力,還有家族因素。讓他們放下心、壯起膽子,還有許多工作要做。”會上號召幹部要真正深入到群眾中去,挨門挨戶,分頭進行。要特別注意發現和培養積極分子,由點到面地帶動起一批人。跟群眾交心交底,讓他們明白這是一塊兒打天下,消滅萬惡的剝削制度,勝利不能坐著等,勝利靠大家一齊動手去爭奪。共產黨是領路人,八路軍就是窮人的靠山。王書記主張暫時把關起來的人放回去,欒大鬍子很不痛快。正這時發生了一個意外情況:一個地主的女兒跟鎮指導員睡了覺,指導員就讓民兵自衛團撤了崗。結果這個地主攜帶著細軟跑了。自衛團發覺後逮他們回來,於是指導員的事情敗露。指導員的職務被撤掉。欒大鬍子眼睛通紅,罵罵咧咧,說關起來的人一個也不能放。趙多多是全鎮最早的一批積極分子,這會兒又做了民兵,他跟在欒大鬍子身旁,常到關人的地窨子裡去轉。他解下腰上的皮帶抽打那個逃跑的地主,抽一下罵一句。他聽趙炳說這個地主玩的一套叫“美人計”,這會兒就一邊抽打一邊喊:“再叫你『美人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