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乃故漢太尉、楊修之父楊彪楊文先是也。楊彪本年都已經七十六歲高齡了,而且長年罹患腿疾,是被僕役直接從馬車上抬下來的,隨即輿入內室。是復不敢怠慢,趕緊命人取三張枰來,摞在一起,使楊彪高踞——無論年齡還是名望,都不可能讓楊老頭子坐在地上,仰頭跟自家老爹說話吧。
見了面寒暄幾句,是勳精神不濟,只是大喘氣,還跟楊彪說:“吾年止公半耳,公尚康健,吾卻將逝……天也,命乎!”楊彪抓著是勳一隻手,說你別頹喪,安心休養,一定能有痊癒的一天。隨即左右瞟瞟,說:“吾欲獨與令公言,請卻左右。”
是復出門之後。就覺得心裡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楊老頭究竟想跟老爹說些什麼。他可別把朝中之事合盤托出,把老爹給氣著呀——雖說老頭兒退休也好多年了,終究其子楊修見為門下監,老頭子不可能真的閉塞視聽,啥都不管吧。可是他究竟打算跟自家老爹說些什麼呢?左思右想,不得要領。
約摸一盞茶的功夫,楊彪便喚人來抬,告辭而去。是復一直把老頭兒送到大門口。親眼瞧著他上了馬車,這才折返,隨即就接到了父親的傳喚。是復拱手進入是勳的寢室,是勳命其先關上門,然後靠攏榻前,他盯著兒子的面孔,一字一頓地問道:“汝知文先來,為何事耶?”
是復老實說我不知道,也想不出來。是勳撇一撇嘴角,喘著粗氣說道:“文先謂吾:‘恨無日磾先見之明。恐罹老來喪子之痛。’”
這裡的“日磾”是指金日磾,其長子為漢武帝的“弄兒”(類似於孌童)。因為言行不謹,日磾慮生後患,遂親手將其殺死。楊彪的意思,我痛恨自己沒有金日磾的先見之明啊,就怕將來兒子會招來禍患,老了老了,要白髮人送黑髮人。
他所指的自家兒子,當然是說楊修楊德祖啦。在原本歷史上,曹操殺死楊修以後,有次遇見楊彪,問他:“公何瘦之甚?”楊彪回答說:“無日磾先見之明,猶懷老牛舐犢之愛。”我是想兒子想的啊。可是如今兒子還沒有死,他就先跑來跟是勳求情來了。
是復脫口而出:“不想此老乃有此智。”是勳冷哼一聲:“汝以為楊德祖為瞽者耶?”你以為楊修就是傻瓜蛋啊,他與崔琰不同,曹操時代便居於中樞,**見得多了,還能看不清楚如今的形勢?隨即用尚且能動的右手輕輕一拍榻沿:“汝竟瞞我,做得好事!”
是復如今對老爹的敬畏又上了一個新的臺階——我靠他有日後兩千年的智慧,當世誰可比擬?故此聽聞此語,趕緊把腰板一挺,從坐姿改成了跪姿,隨即躬身致歉說,爹我不是真想瞞你什麼,是怕你惱怒或者擔心,使得病勢沉重……就此把近日的謀劃合盤托出。
是勳拍著榻沿罵他:“此非崔琰亂國,實汝亂國也!”是復趕緊辯解,說我要是不這麼幹,不趁著您還在的時候趕緊把崔琰幹掉,就怕將來一旦您離開人世……不,即便您病好之後,也都很難再製約得住他啦。況且——“阿爹為政,人皆得利,然得之未足為寶,失之始知其貴也……”那些因為您的政策而獲得利益的傢伙們,其實未必真感您的恩德,他們還會以為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要給他們造成心理上的危機,讓他們覺得所捧的金飯碗有可能失去,從此以後,才會死心塌地地沿著您的政策方針朝前走哪。
是勳冷笑道:“汝以為吾將死耶?”是復趕緊說兒子不敢——其實他曾經覺得既然天命在老爹,老爹肯定不會這就掛掉,然而這都一個多月了,是勳別說痊癒,連半個身子都一直麻痺,每天還得自己幫著翻身、擦拭……他不禁就此產生了新的想法:
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