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們一個接一個退了出去。
宇代音瞅了她一眼,這人生的好看,必得豔鬼畫皮那樣的手筆才能勾畫出如此一張好皮囊,可這副皮囊的主人委實可恨,眼下正不屑的把他看著。
宇公子低垂著眼眸,眼睫幽長。
他需要冷靜的分析自己所處的境地,此時此刻並不是針鋒相對的好時機。
慕容羽冷謔:“怎麼,安公子在想什麼?”
宇代音猛地抬起頭,一雙大睜著的眼睛把慕容羽望著,道:“你覺得我在想什麼我就在想什麼。”
慕容小姐頗為驚詫的看著他……記憶中的安溱向來牙尖嘴利,此時不正該是他炫耀戰果的時刻嗎?
不管如何,今日迎進府的又不止他一個。慕容羽沒有心情去猜他的心思,只把蓋頭丟到地上便往西廂去了。
她走之後宇代音合衣躺在床上,大紅喜袍把他的臉襯的極白,蔥白的手指搭在衣襟上,宇公子嘆了口氣,心想著:“拿錢不辦事的老判官,你把我坑慘了。”
安溱進府這天慕容羽還娶了還有一個小侍韶兒,韶兒本就是慕容府裡的,同慕容羽從小一塊長大,是個青梅竹馬的嬌人兒,慕容羽對他自然十分上心。也只有成親那日宇代音見過慕容羽,後來的很長時間他都沒再聽過慕容羽的名字。
其實這樣兩不相擾自然是好的,偏偏慕容羽的那個韶兒不識趣,隔三差五前來挑釁,除此以外,一切安好。
安溱生前愛好畫畫,用色濃烈,是個敢愛敢恨的性情中人,宇代音則偏好字,寫就一手篆體,字跡風流,堪是一絕。
代音常光顧城裡的文墨居買紙買磨,這人用東西挑剔,每日裡在這些事上就能用去三四個時辰,有了好工具之後下筆寫的順暢了,心情就順暢了。
他住的小院子裡還有個小池塘,幾尾錦鯉是他年前養的,他又親自栽了一池碧荷進去,只待蓮開採子。
平日他的花銷不大,賬房都給開支,偶爾他去郊外踏青晚了進不了城索性宿在外面也沒人管制,倒樂得自在。
文墨居的老闆是很欣賞他的字的,他擅長篆體,不管是大篆、小篆、方篆、角篆、石鼓篆、金文篆還是蟲草篆,都能寫上一寫,日子久了在城裡也算小有名氣。
有天宇代音出門,正巧碰上慕容羽,她身邊跟著個美貌的小公子,慕容小姐倒是很客氣的介紹了倆人認識。
她席間一直看安溱的表情,他笑得那般從容,幾乎讓她認不得。慕容羽恍惚中覺得,若是初遇時他便是這副模樣,也許她真的會愛上他。
宇代音想起家裡的魚還沒餵食便急忙起身要走,慕容羽不覺中拉住了安溱的手,問道:“小半年了,你沒什麼話同我說?”
代音不著痕跡的把她的手扯開,溫文一笑:“來日方長。”
這一生,畢竟還很漫長,她沒有體會過比一生還要漫長的等待,自然以為安溱會熬不住,只是,她並不曉得,這個人從骨子裡就不是安溱。
慕容羽像是突然被針紮了下心臟的位置,不過她沒有挽留,眼角餘光看見宇代音頭也不回的離了客棧。
宇代音投入極大熱情養的一池魚莫名其妙的死了。
他派人去把池水淘乾淨,重新買了一批魚進來,並不計較是誰動的手腳,恍惚著度日。
他這樣只算是熬日子,日子也好熬,手頭寬裕,吃喝不愁,旁人都羨慕不來的生活。他這人看得開,什麼都不放在心上,只一心練字。
入秋之後的某一天,慕容羽忽然來了後院,她繞到涼亭看了會安溱養的一池魚,乘了會涼才進屋去看看安溱。
這人寫字時專心致志的,腰桿挺的筆直,修身玉立,淡泊中隱隱透著華貴之感,只是身子太削薄了,還不如初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