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不是那麼容易叫他們投降的。“不投降也無所謂,”八月八日,夜裡,比日本到地投不投降要真實靠譜得多的悶熱的夜晚,她回到家裡,和王霽月繼續以省水為名義一起洗澡。王霽月今天也是回家休息,她倒是想和傅儀恆換班,奈何傅儀恆根本不休息,她未免忙壞自己再拖累大家,也就乖乖休息了。“蘇聯已經打進東北,美國人在日本扔了炸彈,不投降就一股腦揍死他們!”王霽月拍她的肩膀,靠進她懷裡,“說的這麼揮斥方遒的,之前的照顧戰敗國的人性又到哪裡去了?”姜希婕嘆一口氣道:“唉,恨起來,真是恨極了啊。”
她算是幸運的,未曾在戰爭中失去任何人,也沒失去自己。甚至前陣子還收到了多年未見的弟弟的來信,說和一個村婦結婚了。她們都很相信能夠否極泰來,她甚至已經開始思念上海的舊房子,街道上法國梧桐掉下的厚厚的葉子,明知一切可能都已經毀滅,卻依舊思念。
王霽月自然也向往著最終的勝利,即便她覺得自己依然可以再等下去,只要有姜希婕,別的沒有多大所謂。然而想到戰勝就不免想到她父親。汪兆銘死後,內部爭權奪利的賣國政府有沒有她父親想要的一席之地,她不知道。浩修死後她就刻意遮蔽了那方面的訊息。如今想到快要戰勝,那戰勝之後父親豈不是會成為罪犯?一旦成為罪犯,又要她們如何自處?
“就算是勝了,又怎麼樣?”兩人洗完出來,姜希婕手腳麻利的擦乾自己,然後拽過毛巾給王霽月擦拭,雖說“老夫老妻”不再臉紅,可照舊是百抓撓心的,“什麼怎麼樣?”姜希婕看她一眼,因為眼神上移因此看到了一對雪峰,只得低下頭去兀自咬唇,“你們教育事業理應是巴不得勝利才好,勝利了什麼都好說。我才不好辦呢,”想想還真是,“你別說,我想辭職。”“戰爭勝利了也有一段時間是需要你們的啊,美國人還是要給東西的吧?”“就是因為他們給,我才想辭職。”
擦乾,王霽月撈起睡衣穿上,轉過身來給姜希婕扣扣子,兩個人互助的動作好比一個人一般默契,“大伯不是說了嗎,正因為有那樣的人,才需要你們這樣的人去工作。”“那是戰時,我還有理由去硬氣,等到仗打完了,我怕那些人是要獅子大開口,我既無力阻止,何必在裡面磨心?實在是受不了了。就讓那些自以為長袖善舞的人去操持吧。”王霽月牽著她回到床邊一起躺下,面對面躺著聊天—天氣太熱,全無睡意—“我倒無所謂你辭職不辭職,反正衣食無憂的。不過你個閒不住的操心命,辭職之後準備去哪裡?回怡和去嗎?”姜希婕輕輕搖頭,“我也不知道。照理,我當然是可以回去。只要怡和還在,接著幹也沒什麼不行的。只是美國那邊,總要有人過去。。。”
戰爭要是真的過去了,她們想,要不然離開吧?可是她們要一起去美國嗎?假如真的放心得下一切,去也可以,就是。。。
“先別想那麼多,”姜希婕看見王霽月一副深思熟慮頗為糾結的樣子,“什麼時候打贏還不知道的,別跳越性的考慮太多,人生苦短的。”
人生苦短,夜深還露重,不宜遊玩。
第二天,王霽月暑假無課,早早去醫院陪床,傅儀恆也難得有空回家洗澡去了。姐妹倆在病房裡聊天,王霽月感嘆自己連著照顧兩個有嚴重外傷的病人,儼然要成為一個預防感染的專家了。王嬋月輕笑,“姐姐就是能。晚上姜姐姐過來嗎?”王霽月說應該吧,讓她帶點好吃的過來。夜裡傅儀恆回來之後,四人吃了飯正準備長夜漫漫一起聊天打發,卻忽然聽見街面上人來人往像是炸開了一樣轟然歡呼起來,姜希婕腦袋往外一探,聽見街面上的人在互相傳說“日本投降了!我們勝利了!”
大眾狂熱似的狂喜容易互相傳染,不時鞭炮都響了起來。王嬋月趴在床上,側著腦袋問傅儀恆,語氣有些虛弱,“真的嗎?”傅儀恆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