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皆是座無虛席。黑壓壓一片人影將那烏色的蓮臺堵得水洩不通。
蓮兮所坐的位置,已算是外三環之外,離中央的蓮臺頗有些距離。
“今夜素茴姑娘在朝顏閣獻曲一首,觀席座次是幾日前就定好的。我適才花了大價錢,也不過跟人換來這一處偏席罷了。”封鬱將手間梅枝上下看了兩眼,擱在一邊,瞟了一眼蓮兮,挑眉問道:“你不冷麼?”
被他這麼一提醒,蓮兮才想起自個兒身上不過一件雪白內衫,一件棗紅深衣,多少穿得有些單薄了。她吸了吸鼻子,一面拿桌上的熱茶來暖手,一面四下環視了一圈,說:“我身上燥得很,樓閣當中本就燒著炭火,邊兒上緊挨挨又坐著許多人……嚏……”
蓮兮話還未說完,便適時打了個噴嚏。她自覺有些狼狽,只好悻悻說道:“從前也不見自己畏寒至此,大冬天裡光著丫子,一身單衣也能在雪地裡跑……最近卻不知是怎麼了,竟然嬌弱起來。”
第六十節 夜雪陽春 無關風月(6)
“往後你憐惜別人時,也該先想想自己的處境,”封鬱解開繫繩,將身上的雪銀狐裘脫下遞給蓮兮,說:“你什麼時候能有點身為……嗯哼……的自覺?”
封鬱避諱旁人,不能直言“女子”二字。
他說話脫衣時,垂著眼,並未看她。然而,那一雙被濃黑睫毛半掩著的眼睛,卻讓蓮兮突然嚮往起來,她迫切地想要瞧一瞧,那雙時而鋒利,時而溫煦的眼睛,在這一刻,會否像他的語調,藏匿著一絲不同尋常的怯澀。
大抵是她異想天開了。他抬眼時,眼底不過是她平素見慣了的神色。
蓮兮乖順地接過封鬱手中的狐裘,老實披在身上。他的餘溫還殘留在雪白的絨毛之間,狐毛摩挲著她的耳根,輕柔綿軟,好似他唇際的觸感,稍稍一拂,便燎紅了她的整個耳廓。沾染著桂花香氣的狐裘,讓蓮兮愛不忍釋,她埋首在狐毛之間,輕蹭了兩下,旁若無人地咯咯傻笑起來。
她突如其來的忸怩作態,叫封鬱看著啼笑皆非。他敲了敲桌子,探過身來低聲說:“蓮公子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裝,你忘了我們來這是做什麼的?”
“嘁,”蓮兮不屑地一哼,回嘴道:“我方才一眼望去,也沒瞧見哪家公子哥長得分外出色。有你坐鎮於此,咱們便已惹眼非常,再由我這綠葉一襯,素茴姑娘想必也是手到擒來。”
“哦?你今日怎麼沒興致同我比上一比?”封鬱一挑眉稍,長久未見的輕狂笑意又被他噙在了嘴角,叫蓮兮恨得牙癢癢。
蓮兮他們為朔陽四尋姻緣,幾月來,已摸索出一套固定的門路。若要將看對眼的女子帶回南海,首先得設法與之套套近乎,找出一個近身私談的機會,博取幾分信任。在這之後,才有餘地貫徹蓮兮的遊說大計。物件既是以錢易身的青樓女子,私談的機會倒也不稀罕。打發上一筆金銀,那些個女人就能成宿成夜地聽蓮兮連篇廢話。
但也有少數清高些的成名花妓,或是賣藝不賣身,或是自詡金身尊貴,不為金錢所動,只願伺候自己看上眼的人。碰上這樣不易近身的女子,便只能由蓮兮與封鬱賣弄姿色,施展開一式“魅男之計”。
天地可鑑,縱橫古今,俊男的溫言軟語,是天下女子都難以抗拒的一劑至毒。經由這一毒計,被魅惑得七葷八素,最終順風順水應承下來,自願去南海面見朔陽的女人,絕不在少數。只不過,這其中種種匪夷所思的斬獲,卻與蓮兮沒甚干係,全是封鬱的汗馬功勞。
即便杯盞裡是同樣金貴的酒水,桌上是同樣沉甸甸的打賞,連說來哄人的甜言蜜語也隻字不差。但只要同席而坐,扮作男子的蓮兮,總免不了要被封鬱蓋去風頭。她背地裡對著鏡子琢磨了許多時日,自以為領悟了銀笏的精髓,有幾分渾然的風流神韻。然則她挖空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