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心疼自己的主子,不覺漲紅了臉愈加著惱。
我心下有數,不覺微微一笑,心頭重又被焦慮攫住,急忙催促道:“你家小姐疼糊塗了,難道你也糊塗了麼?眼下有什麼比婕妤的性命還要緊,還不快去請衛太醫來!”我想一想,“溫太醫也一同請來,本宮進去瞧你家小姐!”
浣碧忙不迭拉住我勸道:“產房是血腥不祥之地,小姐自己也懷著身孕怎麼好進去!”
我回頭叱道:“胡鬧!還沒生呢,何來血腥不祥!徐婕妤心氣鬱結,這樣生產何等危險,我怎能不去瞧!”說著一把推開她手,徑直往內堂走去。
徐婕妤素來清減不愛奢華,所居的空翠堂一向少古玩珠玉,連應時花卉也不多見,綠影疊翠,晚風拂動室內輕軟的浣溪素紗,一地月光清影搖曳無定。朦朧中看見外頭幾盞蕭疏的暗紅燈盞被月光照得似卸妝後的一張黯淡疲倦的臉。那紅光投在暗綠的內室,唯覺刺目蒼涼,蕭索無盡。
華衾堆疊中的纖弱女子無力傾頹,身子蜷縮成一個痛苦的姿勢。她的臉色蒼白若素,透明得沒有一絲血色。一雙纖手綿軟蜷曲在湖藍色疊絲薄衾上,似一個蒼冷而落寞的嘆息。她愁眉深鎖,疲憊而厭倦地半垂著眼簾,偶爾的一絲呻吟中難以抑制地流露深深隱藏著的痛苦。
我輕輕嘆息了一聲,將手搭在她孱弱的肩上,柔聲道:“把自己作踐成這個樣子,何苦呢?”
她的肩膀瑟縮著,彷彿一隻受傷的小獸。半張臉伏在被子裡,我看不見她的淚水,只見湖藍色的疊絲薄衾潮溼地洇開水漬,變成憂鬱的水藍色。我輕輕道:“傷心歸傷心,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麼?”
半晌的靜默之後,她嘶啞的聲音嗚咽而含糊地逸出:“性命。。。。。。我的性命他何嘗有半分牽念呢?”
我不覺心下惻然,只得安慰道:“男人家貪新忘舊是常有的事,何況是皇上,妹妹難道如此看不穿麼?”
“如何看穿呢?”徐婕妤吃力轉身,戚然一笑,“一旦看穿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若裝著眼不見為淨,皇上卻連睜一眼閉一眼的餘地都不留給我。”她滿面皆是淚痕,勉強維持的笑容在急促而軟弱的呼吸中滲出一種水流花謝、曲終人闌的悲傷杳然,彷彿天上人間的三春繁華之景都已堪破了。她的神情如此空洞,除了一覽無餘的悲哀之外再無其他。我從未見過她如此絕望的樣子,整個人如凋零在地的一萼白玉蘭,被雨水沖刷得黯黃而破碎。
我柔聲安慰道:“你身子不適,先別說這些話,好好請太醫來看才是正經。”
她一雙眼眸睜得極大,似不甘心一般燃著黑色的火焰,她豁地抓緊我的衣襟,喘息道:“甄嬛,有些話我從未說過,如今。。。。。。如今。。。。。。”她沉吟片刻,忽而低迷一笑,“你回宮以來我一直稱你‘娘娘’,然而這一聲‘甄嬛’已在我心裡顛倒過了無數遍。自我第一日入不聽說你,無數人都把你當作笑話說,我心裡卻一直好奇,究竟你是怎樣的女子!直到我侍奉在皇上身邊,我便更好奇。”她的呼吸有些混亂的急促,臉色暗紅如潮卷,“皇上心裡沒有我,我從來就明白。我曉得我不夠美,不夠乖巧,唯一的好處不過是飽讀讀書。然而這又算什麼,論起讀書來,已有一個才華卓絕的你。宮裡又有萬分得寵的安貴嬪,我用心再深也難得皇上時常眷顧。後來皇上有了傅如吟,我一直想不明白,傅如吟如此淺薄,皇上怎會對她愛幸無極。後來傅婕妤死了,我才隱隱聽說她像你,相處的日子愈久我就愈明白,皇上是何等想念你、牽掛你--雖然他從不告訴任何人。直到那日我看見你,我才肯想念,傅如吟和你那麼像,皇上他--”她牢牢迫住我的視線,含笑悽微,“莞妃姐姐,您何其有幸,雖然你遠離紅塵候選,可是皇上並未停止過思念你。皇上偶爾願意來看我,不過是喜歡看我坐在窗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