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被他的語氣震得後退了一步,隨即一種難以遏制的羞辱、惱怒之意慢慢爬上了心頭,使得他某些猶豫和不成熟的念頭迅速浮上了水面。
父子兩相距不過兩尺,中間卻像隔了千山萬水,誰也看不透對方的心。
遠處的一角紅樓之上,危立著一男一女,衣袂臨風,飄飄欲仙。
夜幕悄悄降臨,湖上兩人的身影逐漸模糊。
紅綃公子放下手中的千里鏡,長睫垂下,不知是因北風的吹拂微微顫動還是因心情的起伏跳躍著。
他邊上立著一個相貌十分出眾的女郎,神清骨秀,窈窕多姿,似廣寒仙子下凡,此時正以一種鄙夷、嘲諷的眼光看著他,半晌,才道:“死心了沒有?若你當真看透了,就不該再執著於你母親的死,我相信你也下不了手,否則,你在楚留香身邊待了好幾年,難道一次暗殺朱見濟的機會都尋不到麼?早知某些事上,你就狠不下心來”
“師父……”紅綃的聲音有些無力,甚至帶著一抹自厭的懊惱。
“我想不出你還有什麼理由滯留在這腌臢之地。”女郎略帶沙啞的語調冰冷,但望著他的眼光卻是柔和的,裡頭衝滿了慈愛,“霖兒,師父也老了,無力再培養一個接替人,跟師父回去吧”
想起泠然,紅綃身子微微一顫。
女郎目光如電,搖頭嘆氣,“小梁和小谷她們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不信,一直也沒有問你。可是你再喜愛一個女子,她要嫁給別人了你當如何?你會唇語,別跟我說剛才沒看到楚玉究竟說了什麼……”
紅綃聽了這話,突然抬起頭來,將淚意逼回眼底,“是的他們是真心相愛,我不該再抱著幻想。”
女郎一掌拍在他的肩上,笑道:“這才是我的好徒兒瞧日子過得多快啊,你長得比師傅都高出許多了,有些事應該看得通透,記得你小時候還曾勸過我嗎?那個楚玉,不比你遜色,輸了也就輸了,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的下才是朱祁鈺的兒子自然有楚留香收拾,你心裡其實沒那麼恨他的,該放下所有,走的時候到了”
紅綃遠遠望了一眼黑暗中亮著點點燈火的永珍園,想放下,終究沒有那麼容易,苦笑道:“他們都定於元宵節發難,楚玉要離京剿滅叛軍,我……還是不放心她,等過了那一天,她安然無恙,我就隨師父回山。”
女郎聽到他的話,忽然想起了什麼,神情頓時黯然,一躍投身於黑暗中消失不見。
紅綃猜到無意中勾起了師父的傷心回憶,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應該不會有事,也不相尋,執了千里鏡落回樓中,反手擄下系發的紅繩,託在掌上,看那紅繩猶自保持著一個結的形狀,不禁默唸了一句:“朱絲已綰同心結,但願深紅永不消……”
隨即想到恐怕永遠也沒有與她相依相伴的日子,心中口中盡是苦味,手掌將那紅繩緊了一緊,也不覺視窗大開北風寒冷,立在那兒回想與她相識以來的種種,竟然痴了。
第一卷 一九六 一九六 薑是老的辣
一九六 一九六 薑是老的辣
楚留香帶著一身寒意回到慎德堂,跌坐在諾大的殿堂當中冥思苦想。
澹臺姨娘等人來求見皆被拒絕,於總管陪在身邊,良久,終於忍不住詢問了一句:“相爺,可要紅綃公子過來?”
楚留香緩緩抬目看著他,面上清晰地浮現出疲憊之色,問道:“高慶,你隨我多少年了?”
“回相爺,三十六年。”於總管一絲不苟地立正了低頭回答。
“三十六年”楚留香長嘆了一口氣,道:“你我是少年相識,如今都已半截入土,我的兒子,我摯愛的人,心裡想的都不是我,唯有你——高慶我知道你滿心滿意只有對我的忠心。”
於總管眉間皺紋微微一緊,相爺平常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