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悠然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為何會如此難過?冥念玉何時變得會在人前展現自己的悲傷,是什麼樣的痛,令她情不自禁?好像看到一隻被拔了刺的刺蝟,白淨的面板上是一點點紅紅的傷口,卻沒有流血,只是小坑,被這秋風吹得開始腐爛,生生地疼。他捂住胸口,原來他不是沒有心的,只是這顆心不知何時已經遺落在她的身上,再也拿不回來了……只好陪著她一起痛,陪著她一起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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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宮
深夜,冥念玉收拾好行囊直奔山下,冷風迎面襲來,吹醒了逐漸模糊的意識,從出生至今,決定重新活過的她心中只在乎三個人,而現在,這三個至親之人卻站在等邊三角形的頂端,無法跨越,又各懷心思。父親的寵溺,母親的疼愛,大哥的深情,填滿她枯燥的人生,缺失一個,便不再擁有完整的生命。
官道已封,渭水岸邊江楓如火,江上漁火二三,已是深夜時分,漁人還在辛苦工作。踏上小舟,船行似風,卻不覺得冷,烏鴉的啼叫自凝重的空氣中一聲聲傳來,滑過水麵,撞進冥念玉的耳中,分外刺耳,寒冷的夜靜得更深更沉,月亮西斜,清冷的月光使萬物顯得孤寂,天上的繁星亦如清霜,一顆顆悽絕冷絕。
“聖都楓橋已到。”憨厚的漁民憂心忡忡地看著眼前心不在焉的黃衫女子,走夜路本就危險,還是兩個女人,多少不太放心。
“謝謝。”女子的聲音很淡,卻很舒服,努力地撐起一抹笑容,轉身離去。拉長的裙襬,纖細的雙肩,直挺的背脊,讓人覺得憐惜,又感到疏遠和敬畏。此女是誰,無人知曉。但是她留下的一首詩,卻在整個渭水岸邊傳開,彷彿把那夜的景色刻畫在人們眼前,讓人感嘆此情此景此人心碎。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欒山縣外菊花會,夜半無心到客船……”
聖都的街道此刻是一片寧靜,月亮爬上了樹梢,朦朦朧朧,隨意地拂過滿地的落葉,顯得整個古城十分蕭瑟。與此大相徑庭的是範氏門前的燈火通明,兩匹矯健的寶馬後面是鑲著玉龍的宮車,奢華燦爛。冥念玉止步,迷離的眼神閃過幾分陰冷的氣息,沉默良久,一聲尖尖的嗓音從園內傳來,道:“公主殿下,咱家剛說要去馬場迎接殿下……”
冥念玉一怔,抿嘴不語,大腦頓時清醒,平靜道:“公公?”
李司德一愣,審視著眼前故做鎮定的冷麵女子,心中不由得驚歎幾分,這雙眼睛真是讓人覺得熟悉,只是到底像誰呢?一時間又想不起來,急忙謙卑道:“皇上聽說公主已經入都,特意從別莊歸朝,讓奴才來接公主入宮。”
冥念玉恍然,果然是衝著她來的,思索著該如何應對,看了看兩旁不苟言笑計程車兵,白淨的臉上爬上了自嘲的笑容,道:“已是夜深,是否拖到明日更好?”
李司德一聽,急忙後退兩步撩袍跪下,誇張道:“皇上見公主心切,怕是一分也拖不得。”
冥念玉垂下眼眸,至少從血緣來看,她也算景福帝的外孫女,便沉著回道:“那走吧。”
李司德愣住,本以為還要花些功夫,卻沒想到冥念玉立即爽快地答應了,片刻後才想起謝恩。
入宮
皇家宮車裡,綠娥輕輕地揉按著她的額頭,後者微微張開疲憊的眼眸,掀起簾子,看著那座美麗虛幻的範氏府邸一點點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好像是訣別的儀式,然後毫不留戀地閉上雙眼,未來的路突然變得看不到盡頭,但還是要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大不了就是變得一無所有,她又不是沒有經歷過。想到這裡,女子的面容總算爬上幾絲輕鬆的笑容,沒有希望,便不會失望。
大姒宮位於城東北部的龍首原,呈不規則長方形。全宮自南端丹鳳門起,北達宮內太液池蓬萊山,為長達約一千六百米的中軸線,軸線上排列著含元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