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它們多窗多戶的豪邸,它們熱鬧而囂張地穿插其間,此外還有紅蟻、黑蟻、白蟻、蝨子,在蛆蟲與屍體之間分一杯羹。
沒有人能親歷其間而不覺得骨骼發酸,頭皮發麻。
我送給潔兒的那六個分別掛在六個視窗處的風鈴,隨風響動,那聲音,像極了沈安婷得逞、囂張的奸笑。
潔兒死了。
我也以為自己亦死了。
因為我足足躺在床上有半個多月,不能吃、不能睡,閉眼睜眼,夢裡夢外,那成千上萬只貪得無厭的紅蟻、黑蟻、白蟻、蝨子在潔兒的屍體上蠕動,齧嚼的情景皆歷歷在目,我甚至還清晰地聽見自己那一聲聲發自靈魂深處之劇痛的慘叫。
那是潔兒死後的第三個星期,半夜驚醒,掀開被,撐著虛軟的身子,我下床來,顫巍巍地亮開了房裡的燈光,燈亮處,我第一眼瞥見壁鏡中的自己??面白如紙,兩隻眼睛陷落了下去,變成了兩個黑洞,但可以看見眼皮在那裡跳動,也因為眼皮的跳動,才使兩頰深深地凹了進去,而顴骨更明顯磷峋地聳了起來,看上去還有一絲的人氣。
我怎麼惟悴成這副模樣?
瘦來!怕來!
我坐跌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哭聲驚動姐姐。
她跑進房來,摟著我:“阿弟!阿弟!”關懷之情表露無遺。
我聽見自己的哭聲,由原來嗚嗚的哽咽到後來尖細、凌厲、顫抖抖地一聲聲奮揚起來,都覺毛骨悚然。
“阿姐!”。
“不用怕!阿弟,有阿姐在,不用怕!”
“不怕?潔兒都給她害死了!”
“阿弟,潔兒的死是意外……
“意外?”我激動若狂,痛不欲生之情,至此已極了,“明明是沈安婷害死她的!”
“阿弟!”姐姐強自鎮定,“潔兒都死了,過去的事也不必去追究了,重要的是你以後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平平安安活下去?沈安婷肯麼?”
“我和你姐夫商量過了,你以後就長期住在我這兒,待你精神比較好時,阿姐也不讓你搬回去的,你那間屋子,我們已找地產公司代為出售,總之你只要住在我這兒,包管沒事發生的,沈安婷的鬼魂夠膽摸上門來,我叫她吃不了兜著走!”
“你找到辦法制服沈安婷的鬼魂了?”
“總之阿姐不會讓你再受到騷擾、邪祟的,前幾天,你姐夫又找了幾位高僧來,在屋子四周撒過神水,沈安婷即使化作厲鬼,道行再高,也進不來的!”
日子在陰影中度過,一俟精神稍振,我便照常上班去,只是歡顏不再。同事們當著我的跟前,隻字不提潔兒的死,甚至在言談間也都顯得非常小心翼翼,分明是怕觸動我的心事,愈發叫我為之悲哀。
這天,地產公司的經理打電話到會計樓找我。說是我那間屋子已有了買主,價錢也談妥了,對方是對姐妹花,姓李。
於是約好時間上地產公司見面,收取二萬元的訂金,籤第一份合約,待律師樓把正式的買價合約搞妥,再收十巴仙的首期,復花個多兩個月時間辦理地契轉名,銀行貸款手續,屋子便算是脫手了。
李氏姐妹聯名購下我的屋子,姐姐名叫李佩菁,妹妹名李佩芬,一個二十九,一個二十六,姐姐在一家大規模的製衣廠任職,是位裁剪高手,妹妹則是一名護士,因過去多年受盡租房的冤屈氣,故掏出積蓄合資買屋。
我對李氏姐妹也沒什麼特別印象,其實打從潔兒死了之後,我對身旁的人、事、物皆提不起一絲的興趣,甚至有萬念俱灰之感,彷彿自己一寸一寸地死去,這可愛的世界也一寸一寸地死去。凡是我目光所及,手指所觸的,也將一寸一寸地死去。
直至這麼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