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更高,房子就是你的。”
他的表情依舊淡淡:“沒問題。”
第二十章(下)
當然沒問題。
住了六年的房子,你看它哪裡都沒有問題,可它偏偏是被人住過的。有了人的活氣,反而不如硬邦邦的一層水泥殼子值錢。
如同一次性筷子,拆開前最可愛,一層塑膠紙當襁褓包裹,彷彿赤子般乾淨。一旦經了人的嘴,拿開水去燙,死豬也能燙活,已沒人願意再用。
我已許久不管公司財務。經濟危機沒有過去,高層人員尚且人人自危,以我辭職前所見報表資料,他要拿出這筆錢,相當勉強。
哈,周某人以五百萬天價買這一套舊房,豈止是大出血,只怕還要在旁邊備好棺材,及時收屍。
怪就怪在再沒有人來看房。
不消想也知道周宴做了手腳。
我一個人吃飯睡覺,對著電視看一夜電影,管它槍戰言情,拿來消遣幾支煙的時間,也很清閒。
第三天他挑了中午時間過來。我並沒有接到他預備大駕光臨的通知,已經做了小半桌子菜,正在吃飯。電視里正播放午間新聞:元首會晤,共展未來,兩隻大手輕輕一握,好似友誼長橋架起,周圍頓時閃光大作,唯恐漏掉這歷史性的一刻。
不防門鈴大作,我趕去開門,只見他站在門外,一動不動看我。眼睛裡映著一行字:喏,我沒有失約。
我直視他:“你吃過了?”
“沒有。”
“吃完再來。”
他抬手擋門,“不用了。我不餓。”
騙鬼去罷。
我掃他一眼,說:“隨你。”放他進門。
我回餐桌前吃飯。扔他一人在客廳裡坐。
他待了片刻,終於關掉電視,在沙發上看報,安安靜靜。
沉默向來是他的拿手專長,保持一定時間一字不吭,對手常常會自亂陣腳,拱手認輸。
這一招在談生意時尤為吃香。半桶水也可偽裝得高深莫測,不過是不讓人猜出底細罷了。
可惜我例外。
我一吃便是兩個小時。耐心咀嚼每一粒米飯,用繡花一般的慢動作去挑湯裡的蔥絲和香菜。吃得細緻,吃得優雅,還需嘴角含笑。
他等到兩點半,已經接過四通電話。匆匆幾句便打發乾淨,繼續坐等。
我裝作不知。
三點。他終於沉不住氣,來飯廳見我:“要搬家的時候,通知一聲,我派人幫你。”
“那邊買東西應該不如這裡方便,有什麼想買的,可以在這裡買了帶過去。”
“還有什麼要求,我就在這裡,你可以說。”
我停了筷子,抬頭看他。
這張臉,這個人,我竟然愛了七八年,吃多少苦也甘之如飴,簡直是奇蹟。
“周宴,我不記得我求過你買這個房子。”我說,“我和你不一樣,我喜新厭舊,你喜舊厭新,各取所需罷了。不會有人蠢到花比五百萬更多的錢來買這個已經有六年曆史的房子。我只是不想假清高,免得以後財神見我就繞路。”
他沉默看我,嘴唇漸漸抿成直線。
這麼多年,如果我還看不出他在生氣,就白做了一回周太太。
對峙許久,“好吧。”他說,“我還有事情,先回公司。”
立刻就走。
我坐在餐桌前面,不消回頭,餘光裡看見他去了玄關,背脊繃得筆直。
走了也好。
走了也好。
我頓時感到乏力,將額頭搭在手背上,只等他那聲關門動靜。
時間像過去一個世紀。
什麼也沒有。
我警覺地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