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我空蕩蕩,另一個對著我高談闊論。窗外陽光耀眼,令人產生微微的暈眩。室內空氣像鏡子一樣,泛出一層表面,一層閃光。我極度安靜地坐在空氣底下,當時我就看出,這就是記憶本身。
他,夏小,我的鐵桿兄弟,喜歡說服人,痴迷於讓人承認他分析的正確性。他技巧性捕捉每一次與人面對面進行討論的時機以便享受論辯的快樂,而我覺得面對面的姿勢不太令人舒服。他那樣太咄咄逼人了。是的,我側了側身體,若有所思地凝視著桌上插著牙刷牙膏的搪瓷杯。
夏小,我的兄弟,為了幫助我排解心中的鬱悶,此後便經常帶我參加他們的文學活動。他和陳娟志同道合,組建了師範學校的“木棉”文學社,每月出一份叫做“木棉樹”的詩報。每期的圖文刻成蠟紙,油印一百份,分給各班的宣傳委員散發到各班。在這期間,他和陳娟曾經帶我參加了一次由渡口市作家協會舉行的主題為“把鋼水澆入我們的血管”的詩歌筆會。
承辦筆會活動的是雅礱江上的一個水文站,活動之一是參觀雅礱江上著名的二灘水利工地。在那裡,百米大壩將要提供給渡口市不少於八十公里長的平靜湖面,隨之而來的是氣候改變、生態改變,一切都將改變。渡口市的報紙正整版整版地報道這事:橫斷山裡將新生一座超級水上娛樂城,我們的國家正越來越具備處理巨大工程的能力。那麼,靈魂是個工程學問題嗎?夏小在研討會上借題發揮,大聲丟擲這個問題。靈魂是個工程學問題嗎?那麼多的裝置、理論家、教育家、技師、安全人員,氣勢洶洶向我們衝來,就是為了在我們體內安置一個靈魂?夏小的質問獲得了校園詩人們的大聲喝彩。
參觀完大壩工地,乘車回水文站的招待所。吃飯的時候,水文站站長端著酒杯站起來講話:“歡迎歡迎,歡迎市裡的領導,歡迎作家詩人來到艱苦的水文站體驗生活。有了你們,水利工作者的默默奉獻將得到更多人的理解。”
於是大家鼓掌。聽完鼓掌,他講了個故事,說水文站的一個工作人員的媽來看兒子,一見這裡的艱苦條件就哭,回去後想盡辦法給兒子落實了一個好工作,可是兒子願意堅守水文站的工作不同意離開。這個兒子給媽媽寫了一封深明大義的信,信中有一句話叫做“親愛的媽媽這不是愛”,後來這封信以《親愛的媽媽這不是愛》刊登在《人民日報》上。站長請那個優秀工作人員站起來對大家講幾句,於是席間站起來一個臉色黑紅的小夥子,靦腆地說:“信寫得不好,各位老師見笑了。”
作協的王主席說:“寫得好,連《人民日報》都上了。”
有些人笑。臉色黑紅的小夥子更見侷促了,慌忙說:“真的,寫得不好,不信你們瞧我後來寫的日記,不好。”
水文站站長說:“拿來,拿來,給老師們念念。”眾人忙說不用不用。
後來王主席說:“我代表渡口市的知名作家還有新生代年輕作者們,向水文工作者表達最誠摯的問候,感謝你們為祖國的改革開放所作的默默奉獻,今天我們看到了水利工作者的感人事蹟,一定能寫出漂亮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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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李哥 6(6)
夏小和陳娟一致認為這幫偽君子非常腐敗,“鋼水澆入血液”非常荒謬。他們另闢蹊徑,開始了一種基於深層意識的寫作。具體做法是,兩人赤身裸體平躺,放鬆自己(剛做完愛之後的倦怠狀態效果最佳),在即將進入夢囈狀態的時候開始口述,把這種口述用錄音機錄下來整理成篇。他們如此完成了一首長達一千三百行的詩,起名為“完全狀態”。
夏小帶我參加這些所謂的文學活動,並鼓勵我寫詩,目的是想我把心中具體的痛苦形而上,將個人的難受昇華為“人類的苦痛”以便從中解脫出來。但我對作家協會那幫人同樣感到噁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