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江大橋隨著銳利的呼嘯和巨大的振動往外看的時候看到的沙灘。白色的月牙形沙灘,內側很規律地皺褶起黃濁的波紋,在偏西的太陽下面,非常令人印象深刻。那個時間應該還在,即使它是一九八七年的某個下午。光線即使把這個下午的景象帶往黑夜,總會被超光速的回憶追到的吧。這樣說吧,無論何時,我都清清楚楚地看到:白色月牙形沙灘上,有四個少年,很有趣地將頭顱頂在一起,躺成放射形的圖案。他們當時看見一列綠色的火車,鑲嵌著一串亮閃閃的玻璃窗。那是一列日夜兼程的慢車。
仔細想來,火車經過鐵橋的聲音很有層次,外表是尖厲的呼嘯,緊接著是粗大的“隆隆”聲,再往裡是節奏較慢但更清脆的“康當”聲,最後,你會覺得靜悄悄的綠色車廂和連綿滑過的玻璃閃光也是一種聲音。那是一種非常令人想哭的聲音。
我們四個少年,受火車吸引,走上公路,再往下游去火車站。我們走近了另一座金江大橋,這是公路橋。快要到公路橋的時候,夏小叫我們等等。他認為那些人也許會在橋頭等我們,如果他們聰明的話,騎摩托從公路很容易超過我們,在橋頭守株待兔。於是我們折回鐵路大橋,透過鐵路大橋的人行道去到江對面。
我們沒有離開鐵路,而是沿著鐵路往雲母縣方向走。這個方向,可以走到何昊家。最好是在某個小站上爬貨車,我們不是一直夢想有一天爬火車浪跡天涯麼,現在機會來了。我們走出二十多公里後遇到一個轉運木材、煤炭和鋼材的小站,站上停著一列黑色的貨車。細心的林愛民數過,這貨車有十六節車廂,七節是標有河南字樣的油罐車廂,四節平板車廂,五節黑色敞頂的運煤車廂。必須要有頂有門的貨運車廂才行,這列火車沒辦法爬。我們溜出車站,去街上吃晚飯,準備吃過飯再來車站等合適的貨車。但林愛民在街上給學校班主任打電話,說我們四人要請假,他爸爸病了他要趕回去,而其他幾個人也要一起因為他需要幫助。班主任說,雖然你們四人有必要經常在一起,但這次沒必要和你一起回家吧。林愛民故作輕鬆地說:“管她呢,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認為這樣也行,兩不誤,但夏小很生氣,他認為我們像乖孩子一樣請了假,流浪就失去了意義,因此我們又回到了學校。
十六歲是不應該哭的,我發誓我信守了諾言,只是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並下意識地對自己的所謂男中音感到厭煩。我覺得只要自己忍住,不發出一點聲音,萬物都會清靜下來,都會清靜的。回到學校的第二天下午,我把自己獨自留在宿舍,沒去上下午課,並讓林愛民將寢室門從外面鎖住,免得來檢查的人打攪我。我這架勢好像打算認真思考一番一樣,其實我知道自己的把戲,那就是難受,對所有事情都沒興趣。(嘿。好孩子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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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李哥 6(5)
本來想自己一個人待著,不料一會兒後夏小也曠課回到宿舍,看來他是特意來陪我的。他進門就說:“你的心事我知道。”
我沒吱聲。他興趣十足地玩弄著手上的香菸,把香菸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或者把香菸夾在中指和食指之間。他反覆試驗著。那麼,同時他說,你可以怪罪於黃色錄影,但真正的罪魁禍首依然是你的內心,你的內心渴望朝這個世界的陰暗處窺視。他把指縫中戳著一支香菸的手掌,一會兒橫放,一會兒豎放,在嘴前比畫著。我們大家都有一顆朝外窺視的內心。我們渴望真相,因此遭到毀滅性的打擊,他深刻地說。每次他這樣深刻言論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無所不知,而且在對症下藥。他把香菸穩穩地插在嘴上,用打火機點燃,接著說,當然,如果需要一個藉口,說是黃色錄影的錯,也沒什麼問題。我只是覺得你,我的天才兄弟,不應該像平庸大眾一樣隨隨便便找一個藉口來開脫自己。
我對當時的情形頗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