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慢一秒鐘,灰藍和我的女兒就能夠多一分逃走的可能。不論逃到哪裡,深海總能找到他們。
只要不落進夜族人的手裡。
是的,只要不落進夜族人的手裡。
越來越明亮的藍色和穿梭在其中熊東敏捷的黑影交替從我的眼前,不,是我的上方閃過。我知道自己正在下沉,緩慢而無力地一點一點往下沉。身體變得越來越重,也越來越麻木,我甚至無法確認我那貪睡的兒子是否還被摟緊在我的臂彎裡。我想,魚兒們就是這樣的吧,慢慢地落進海底的沙裡,然後寂寞地死去。
熟悉的藍色身影突然闖進了我的實現當中,昏沉之中的我還來不及分辨這到底是我的幻覺還是真實的景象,心臟已經好像注入了救命的藥物一般劇烈地跳動起來。
海水被攪動,眼前重新變得一團混亂。
“深海?”
一雙手臂從背後抱住了我,熟悉的聲音溫柔地應道:“是我。”
“兒子呢?”
“還在睡。”
“那他們……”
“撤走了,有人正朝著這個方向趕過來,應該是一徽長老感到了。”深海的聲音聽起來既欣慰,又有些隱隱的不安,“灰藍剛給我發了訊號,他們已經在礁石那邊躲了起來,我這就帶你過去。”
我鬆了一口氣,閉著眼睛任由他拖著我往前走。迦南從我們身後趕了上來,一言不發地游到前面去。
疲倦緩解,腦海中也慢慢變得清明,心頭的不安卻越來越重,“快到了嗎?”
“快了。”深海明顯地加快了速度。
不知過了多久,耳畔嘩啦一聲水響,耀眼的陽光都市撲面而來,燦爛得讓人睜不開眼。海風拂過,待著陸地上草木的氣息,清新而溫暖。
我眨了眨眼,緩緩睜開。久違了的海面上籠罩著一層稀薄的霧氣,將正午的天色襯得有些微微發白。幾分鐘過去之後,我才看清楚深海手指的方向,遠方的海面上分佈著一叢一叢的暗礁,零零星星的。礁石的附近應該有座島吧,但是那個方向的霧氣比別處還要濃,從我們的位置什麼也看不見。
離我們不遠的海面突然出現了一個尖尖的背鰭,破開海面飛快地朝我們遊了過來。起初我以為那是灰藍,可是當它飛快地出現在我們面前時我才發現它的體型要比灰藍更大,顏色也略淺。當它用那雙圓圓的眼睛望著深海尖聲叫起來的時候,來我都感覺到了它心裡的焦慮。
“出什麼事了?”
深海沒有回答我,身體卻在一剎那間變得無比僵硬,然後發瘋了似的猛然向前衝去。我連忙抱緊了他的身體,心底的恐慌像野草一樣瘋長起來。試著去感受他的情緒,卻只感應到一片詭異的平靜——死水般波瀾不興的平靜。他甚至沒有看我一眼,大難臨頭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
被深海緊抱在胸前的兒子似乎感到不舒服,張開小嘴正要哭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的小臉浮在水面之上,也許空氣這種陌生的東西讓他生出某種新奇的感覺,他的小臉皺了起來,手腳比比劃劃地似乎想在深海的懷裡找到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
深海低下頭看著他,剛剛還無比空洞的眼睛裡突然湧起復雜到了幾點的神色,像忍受著巨大的疼痛,同時又因為這疼痛而滋生出來某種烈火般的憤怒,彷彿那地獄般的火焰正在他的眼睛裡燃燒,將那有藍色的眼瞳都煅燒成了黑色,濃烈到極點的黑。泛著金屬般的寒光。這樣的表情我從來都不曾在他的臉上看到過,於是心頭那僅存的一點點僥倖也一路飄搖到底。
我想,我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了,只是仍然不願意輕易相信,恐懼和絕望仍然在我的心底和最後的一絲僥倖做鬥爭。
如此煎熬的感覺,翻過來是天堂,翻過去便是地獄。
深海的視線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