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的狼,是掛著微笑的惡魔。他好像對青年學生愛護備至,其實心比毒蛇還歹毒。(作者二十多年後採訪馬小峰時,曾就此提問:眉子當時是那樣發言的嗎?馬小峰說:沒錯,我記憶特別深,她當時講的更有火藥味。)眉子發言時,我看見周漢臣的臉色最難看。他好像挺鎮靜,其實下巴頜有點發抖。我遠遠都能聽見他牙齒嘚嘚打抖的聲兒。
後來,又有好多男生女生接二連三上去發言,女的大多是哭著控訴,男的是批判加呼口號。趙大鷹最後領著大家高呼了一陣口號。
調查人問:你那天沒發言嗎?
我那天發言了。趙大鷹領著呼完口號以後,轉過頭指著周漢臣問道:你認罪不認罪?周漢臣陰著臉沒動彈。趙大鷹說:你要認罪,就自己把高帽子戴起來。全場都很靜,大夥都抻著脖子看著周漢臣。周漢臣沉著臉立了一會兒,張嘴說了一句話,大夥都沒想到。
調查人插話:你儘量回憶原話。
往下這些話肯定都是原話,幾十年來我印象都特別深。周漢臣說:大陸再不來船,你們大夥吃什麼?他並沒有太用力,聲音就足夠大。
趙大鷹愣了,指著他說:你不要轉移目標。
周漢臣轉了一下頭,半對著趙大鷹說:全校的口糧還只夠吃三天了,你們造反團沒想過?全場稍有點騷亂。趙大鷹轉頭看了一下,閻秀秀在他身後點了點頭。趙大鷹轉回頭對著周漢臣說:我們可以和大陸聯絡,讓他們來船。周漢臣好像冷笑了一聲,問:怎麼聯絡?趙大鷹說:舉烽火冒煙。周漢臣說:現在是西北風,有煙也飄不到大陸去。趙大鷹說:我們漂瓶子。周漢臣哼了一聲。趙大鷹急了,一揮手說道:我們去島那邊找少數民族去。我們那個工讀學校只佔荊山島一角,隔著山,島那邊有一片少數民族村寨。周漢臣說:中間隔著懸崖峭壁,千百年來沒從陸地上走透過。
全場人都坐在那裡盯著趙大鷹。
趙大鷹急了,說了一句並不給他長氣候的話:我們可以採蘑菇。
調查人插話:採蘑菇還是周漢臣過去教你們的呢。
是,沒錯,趙大鷹是急得沒招了。
周漢臣說:現在已經過了採蘑菇的季節了。趙大鷹眼睛都紅了,揮手說道:不行,我們就吃草根、煮皮帶。全場鴉雀無聲。周漢臣站在那兒一言不發。我聽見趙大鷹呼呼地喘氣。過了一會兒,可能是喘過氣來了,他冷笑一聲,雙手叉腰看著周漢臣說道:你高明,你說怎麼辦?周漢臣停了一會兒,抬頭看了看天,說道:趁這兩天天好,趕緊組織大家去山上採掘一些能吃的野生植物。
趙大鷹說:誰知道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
周漢臣說:我知道。
趙大鷹眯著眼冷冷地盯了周漢臣一會兒,很兇地問:那能採多少?採光了呢?
周漢臣面無表情地說:大陸不會總是忘記荊山島,誰忘了,你們的家長們也忘不了。他們來信收不到回信,時間長了,總會東找西問。船早晚會來的,頂上十天半個月,大概就頂過去了。
全場人剛才都提著心,一聽這話都鬆了口氣。
趙大鷹愣了一會兒,轉身領著大家喊口號:打倒反革命流氓分子周漢臣!
批鬥大會結束後,召開了造反團團部會議。
因為肖莎莎對敵鬥爭表現突出,趙大鷹提議,團部五人一致透過,肖莎莎也當了副團長。這次六人會議在作者的考察中顯得比較重要,因此根據當年調查組對這六個人的調查記錄以及作者的調查,用最嚴謹的文字來描述它。凡帶有確定性的敘述,都有六人中三人以上的一致陳述做依據;有歧義的,一一予以說明。
會議還是在女生宿舍進行的。趙大鷹還是盤腿坐在居中的椅子上。戴良才、馬小峰還是一左一右坐在他兩側。閻秀秀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