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清楚他自己同她的現況,他連孩子的母親尚且保不住,如何還能去想保住孩子?
太醫不防大帝問得如此直擊要害,垂首沉吟著答道:“這……陛下明鑑,老臣不敢妄言,娘娘身子太虛弱,加上一心自棄,何時康復都尚未可知,若是懷了龍子,恐怕……也會早夭。”
君執聽罷,別開頭去,望了一眼窗外,越發覺得春寒瑟瑟。他近來信了因果之說,因他前半生造殺孽太多,才換得今日困境,妻兒病弱,難保性命。
“……若不要這孩子,能否除得乾淨,不傷她的身子?”
太醫等了許久,才等來到大帝開口,卻讓他十分為難,思索了一番才道:“胎兒與母本為一體,墮胎等同割肉失血,陛下……若執意不保胎兒,老臣只能盡力為娘娘調養……不敢欺瞞陛下。”
孩子生下來,她的身子會受不了,已經瘦成那個樣子,飛一吹便能飄走,用什麼去養護胎兒?更何況她恨他入骨,他的孩子,她又怎麼肯要?
若不要孩子,亦會損傷她的身子……
進退兩難,無路可走,唯一可恨的便是他,可恨他讓她有孕,可恨他無法替她受苦。
聽罷太醫的話,君執沉默不語,顯然正在思量,太醫便只好耐心等著。
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工夫,君執總算有些回過神來,那雙寒波生煙般的黑眸盯著窗外:“外頭怎麼了?何人喧譁,擾了皇后清淨?”
老太醫嚥了口唾沫,卻是不敢答,這嘈雜聲自他入殿為皇后娘娘診脈時便已有了,奈何陛下方才六識盡失,竟全然不曾聽見。
內侍忙應道:“啟奏陛下,太后娘娘說倘若陛下不肯相見,便在殿外不走了,若陛下執意要……”
家事國事,諸事繁雜,擾得君執頭痛欲裂,他幾乎有些不能承受,誰說為帝王可君臨天下為所欲為?
錯了,為帝王最是難脫束縛。天下人仰首望著他、跟隨著他,他若是全憑為天下人之心而活,怕是早已死去多時。
“太醫,去備藥吧,寡人要皇后活著,孩子留不得。若傷身難免,便尋最穩妥的法子……”君執從不是優柔寡斷之人,即便被束縛住手腳,仍舊殺伐決斷,覓出最合時宜的法子。
太醫未曾想大帝竟全然不顧外頭太后娘娘的等候,仍舊一心念著那位皇后娘娘的安危。但就那位娘娘目前的身子骨來說,生子比滑胎兇險得多,大帝此舉,著實考量周全。
“陛下,皇后娘娘孕足一月,此時滑胎最易清除乾淨,對身子損害也最小,老臣這便去備藥……”太醫不敢多耽擱,忙躬身退下。
“陛下,您換身衣服吧……”內侍見太醫離去,這才輕言勸說道,“待會兒進去探望娘娘,也是要……”
君執這才發覺身上仍舊穿著髒了的便服,他望了一眼暖閣的門,著實有些不願踏入。
“嗯,更衣吧。”君執收回目光,朝浴池的方向緩步走去,坊間稱他弒父奪位,心狠手辣,如今他親手殺子,再添一樁罪過,也不怕擔了這些虛名。
沐浴更衣畢,君執出得浴池時,見有宮女在外等候,神色倉皇:“陛下……”
君執認識這是在百里婧跟前伺候的宮女,此前他已有太多經驗,每每見了她們,皆有事發生,因此,不等那宮女道出何事,君執已大步奔了出去。
他闖進暖閣時的動靜太大,一眾宮女被嚇了一跳,待瞧見是大帝,忙跪了下來:“陛下……”
出乎意料,暖閣內並未再生事端,也無血腥味道,君執的目光被龍榻內的情景攝住,有些不敢相信——
龍榻上擺了張小几,几面上放了珍饈數盤,有糕點有湯水有菜有肉,香氣撲鼻而來,而那個病了數月消瘦不堪的女人,蓬頭垢面地靠坐在小几前,旁若無人地大口吃著那些菜餚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