囑咐:“慢一些!快露出來了!”於是拿鎬的人全都輕輕地工作著。土包是越往下越黑,春雪瓶的臉色也越來越悲慘,漸漸地已露出了蓋滿了沙土的白綢衣,立時那三個人都把鎬頭拋了,下去慢慢地分土啟屍,漸漸白衣畢現,一時情景嚴肅而悲慘,連柳樹上的馬兒彷彿全都不敢叫了。一具白衣包裡著完整的屍身從土中抬出,彈了彈土,掀開了白衣,露出來青絲髮,白瘦而擬定的臉兒。春雪瓶悲聲叫了一句:“爹爹……”隨著哀啼慘泣,韓鐵芳疾忙轉過臉去不忍細看,連耳朵全恨不得堵上,以不聽這錐心泣血、如哀猿、如夜鵑之啼聲。
此時天更明瞭,大漠的風搖盪著那千條柳樹的愁絲,韓鐵芳的淚也不住簌簌地往下落,隨著哭聲,又見由身旁抬棺材,蓋棺材蓋,聽雪瓶聲嘶氣咽說:“放好些!放平些!棺材裡不要有一點土……爹爹呀……”又聽見釘棺材蓋的聲音,更聽見棺材往坑裡去放,及沙崗地掩土之聲,都攪在雪瓶愈哭、愈慘、漸弱、漸微的聲音裡。
韓鐵芳連嘆了幾聲氣,他心中默默地說:春前輩!我的心至此是盡了!你如今可以瞑目了吧!我們如今是真要永別了!從此我怕不能再到這兒來看你了!但無論將來我生,或我死,我們過去的一片友情我決不能忘記!你這卓爾不群的一世女俠,將永遠在我心裡,只是你的義女雪瓶,我可,我可實在……想到這裡他的心思忽又變了,又想若是從此就與雪瓶相別,歲月茫茫永不再見,一任這個孤零的少女永淪落在天涯,那不對,也不能算對死者盡了友情,反倒能說是負了亡友之託,這不對。還是,還是得跟春雪瓶說實話,等地的悲痛略定之時,就應當告訴她。你爹爹已把你託付給我了,叫我終生陪伴著你,你不要再難過了!我還得問問你,你知道你自己的來歷嗎?甘肅省的魏魏祁連山,那裡還埋著你的恨我的共同仇恨,我們倆的生身母,全都在那裡受過難,我們倆的仇人全是那惡賊黑山熊!
他決定了要說,非說不可,就扭過了臉去,見那棺材早已入了穴,坑口已掩平了,依著雪瓶還要叫人在上面堆起座墳頭,韓鐵芳連連擺手說:“不可!據我想可不宜顯露出來這裡埋過人!”
雪瓶忽露出一些不樂意的樣子,就問說:“為甚麼?”
韓鐵芳說:“因為……”他點手示意,雪瓶的臉上還掛著眼淚,走近前來,沉著點臉兒對著他,韓鐵芳卻悄聲說:“依我看,連今天這幾個幫助葬埋的人,咱們也要對他們嚴加囑咐,不要叫他們對別人洩露出春前輩所葬埋的地點,因為,姑娘你難道不知道?春前輩因一世行俠仗義,結下了不少的仇人,別人不說,那半截山的賊眾就時常在這白龍堆裡出沒。”
雪瓶聽了,不由一聲冷笑,韓鐵芳卻又說:“是不能不防備的,因為姑娘你雖武藝高強,不怕他們,但你絕不能永久在這墳旁看守,萬一有了墳,被半截山那群賊看見了,他們就要想起偷棺掘墓,他們若曉得下面埋的是誰,那就更非掘不可,春前輩是一世奇俠,死後的屍骨若要被他們簸弄了,……”
雪瓶也覺得很是,臉上露出忿恨之意,又嘆了一聲,就向那三個人說:“把坑填平了也就行了,上面不必起墳,我還要告訴你們,這兩天你們這樣的受累,我心裡很是不安,我一定多給你們些錢,但這地方埋人的事可不許你們去說!埋的是誰更不許你們問!聽見了沒有?假若洩露出去,我決不會饒你們!”她那美麗的雙眸怒睜起來,一隻手叉在腰間:一說話,柔肩就一搖動,她的聲音是嚴厲的,而吹到韓鐵旁的耳裡,卻覺得十分溫柔,那兩個木匠跟一個車伕,都嚇得跟土人兒一般,直眉瞪目地,只管點頭。
雪瓶當時就由馬上的包袱內取出了銀兩,每人果然加倍地付賞,然後她又吩咐說:“走吧!回老牛山那鎮上去!”兩個木匠接銀子,面色才緩和過來,可仍然都皺著眉,表示這點銀子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