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啟東哼笑了一聲,幽幽道:「你不懂,這才是克魯格會做的事。」
電梯一路上行,重回庭院。
俞啟東腳步踏向內庭,半圓形的拱門處,隨行的保鏢驟然止步,立於兩側。
俞啟東獨自一人走入其中,是一方佔地不大的院落,四下灌木樹叢濃密,院中只有一間平房,房簷下幾盞孤燈,光線微弱。
除此之外,最吸人眼球的,應該是院角的一眼井。
那井臺由幾塊石頭堆砌而成,極不規則的形狀,樣式已經十分老舊,在柿子樹的陰影下,莫名給人一種陰森可怖的觀感。
俞啟東靜立在院中,視線沉沉落向那井臺——
經年前,一隻沾滿泥垢的手扶住鐵門的欄杆,男孩渴求的目光穿過凹凸不平的土院,也徑直落向柿子樹下的井臺。
1983·洪望兒童福利中心——
洪艱難地嚥了咽乾澀的喉嚨,視線從井臺上收回,扭頭看向了身旁的少女。
肖紅和洪對視一眼,終於還是在猶豫中抬手搖動了鐵門。
他們已經結伴走了半月有餘,一路並沒有人追來,是時候找個落腳的地方了。
開門的是個和洪差不多大的女孩,眼神瑟縮,一路將他們領進了小屋,然後匆匆退走。
一個矮小精壯的男人從陰影裡走了進來,見到肖紅的一瞬間,眼睛裡就閃過了一抹貪婪的異光。
「先住下吧。」男人的視線就沒從肖紅身上移開過,粗糲的嗓門道:「本來像你這麼大的我們這兒是不收的,但看你們兄妹倆可憐,你就留下吧,幫院裡做些雜活。」
後來他們才知道,院落裡的那口井,只是一口枯井,而這間表面上看上去有形有制的福利院,也只是一個更深更大的魔窟。
深夜時分,鐵門開合,零零散散的腳步從屋簷下邁過,院長把女孩們一個個叫醒,領進房間。不一會兒,白日裡被當做教室使用的平房,就燃起燒焦的酸臭味。
肖紅和阿洪對那種味道再熟悉不過。
女孩們顫抖著小手將白色粉末攤平在鋁箔紙上,火光閃爍著加熱,煙霧騰起,「客人們」就像是一個個貪婪醜陋的惡鬼,攀附吸食。
片刻後,孩子嗚咽的哭泣和客人們骯髒的穢語,就在院落裡此起彼伏。
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為時已晚。
這魔窟中最大的惡鬼,沒過多久就向肖紅伸出了魔爪。
她生得嬌媚動人,和那些乾瘦的小女孩比起來,明顯更受那些「客人」的歡迎。
洪每個晚上都試圖跑進那間燭火閃爍的平房,他放聲大喊,拼命掙扎,從院長的手臂上撕咬下一塊鮮血淋漓的皮肉,但這樣毫無意義的阻撓,最後都是以一頓暴打結束,還是在肖紅的苦苦哀求下,才撿下一條命。
這樣的日子過了將近一年,一場悄無聲息的反抗在偷偷醞釀。
1984·春
萬裡晴天,在視線裡只有枯井崎嶇的一汪圓弧。
洪目光呆滯地坐在井底,腳步聲驚得一隻麻雀從井沿飛走,下一刻,一隻竹籃出現在井口,洪眸光一閃,終於有了活人的動作。
竹籃緩緩降到井底,洪飛撲過去,抓起籃子裡的一塊幹饅頭和一碗清水,便胡亂地往嘴裡塞。
趴在井邊的人靜靜看著他吃完了饅頭,四下裡張望一眼,終於垂低了頭,輕聲道,「阿洪,都準備好了。肖紅姐說,太陽落山就拉你上來。」
洪抬頭看向趴伏在井邊的少年,那少年一頭微卷的細發,瞳孔泛著奇異的藍。
這是院子裡除了他之外的第二個男孩,比他還要小兩歲。聽說是一個客人帶來的,當個稀奇貨賣給了院長。這人並不像他這樣執拗頑固,平日裡也裝得乖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