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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齊發現自己的語氣過度嚴厲了,他並無責怪她之意。
“你沒錯。”他放柔聲音道,“是我沒留心,應該早點跟你說明我的原則,我官場上的事,讓我操心就好。以後就別再跟岳母出去了。”
“可是……該為老爺去的,我還是會去。”
“我不願你去那邊受委屈。”
琬玉一震,不敢置信地抬起頭,望進了月光下那對溫煦的眸子。
她相信,經由姨娘的加油添醋,再經過父親轉述,必然是將她形容成一個冥頑不靈的愚婦,既不懂輔助丈夫,也不知巴結應酬上頭的夫人,然後要女婿訓斥她一頓,好好教導她身為官婦之道。
可他卻說,他不願她受委屈?那麼,他又知道她受了什麼委屈?
“你該去的是正式典禮場合。”他又說明道:“像是太后皇后生日,需得命婦進宮拜壽,往往得耗上一整日,另外,同僚有長輩過世,孩兒娶親,這等人情世故不能免,都得請你費心。”
他諄諄說明,語氣和緩,像是個耐心的夫子,仔細解釋道理——何必呢?他只需以主子老爺的地位命令她,她聽話就是了。
說到底,他就是尊重她,可她又有什麼值得他尊重的?
“老爺,你為何娶我?”她終於問了出來。
薛齊不料她有這麼一問,微愣了下,隨即恢復了平靜神色。
“父親之命。”
“可你應該知道,我是江家被休的棄婦。”
“我知道。”
“你不怕其他朝官笑話你?”
“我娶妻,是你我的婚約,不關他人的事。”
可她值嗎?她值得這位溫文爾雅,篤實穩重的薛大人嗎?
“難道你不想知道我被休的原因?”她用力扯緊交握的雙手指掌,還是不顧一切地問道:“看我七出是犯了哪一條?”
“當年江家朝不保夕,或許他這樣做,是為了保全你。”
“才不是。”
笑死人了,若那位四少爺能存有這麼一點點體貼,哪會讓她在短短時間內從甜蜜歡欣的新婚少婦成為深閨怨婦,繼而變成哀傷棄婦?
休書攤開來,一一數落她的罪狀:無溫順婦德,好逞口舌之利,不知尊重夫君,在江家有難時,未能共體時艱……洋洋灑灑寫了三大張紙,她甚至不知道只會鬥雞賭狗的浮浪公子竟有如此流暢犀利的文筆。
過往情傷刺痛了她的心,淚珠勒不住,滔滔滾落,她背過身,不願讓他看見她流淚。
“休書呢?”薛齊依然語聲平穩。
“我大哥撕掉了。”她身子微顫,他想看?這是她咎由自取。
“既是大哥撕掉的廢紙,不就是不想留的?你為什麼還惦記著曾經有過這封休書?”
淚,更是止不不住了,不是為了過往,而是為了身邊溫柔敦厚的男人。
打從新婚夜,他已經一再又一再地以言語和行動表示,希冀她安心,她竟還在這兒無理取鬧,徒然添惹他煩心。
絕不,絕不,絕不再回首過去了,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會記得那個無情無義的負心人,她會徹徹底底將此人從心底抹去,忘了。
月明星稀,長空淨朗,聲聲低泣扯緊了薛齊的心。
他再也難忍她哭得發顫的身子,既然是妻子了,他也就大著膽子,雙手張開,輕輕將她攬入懷抱裡。
她帶著滿腔心事嫁了過來,尚且難以排解,又得為他打量家務,照顧幼小孩兒,試著摸清他和瑋兒的脾性,學著當官夫人,她承受了多少難以言喻的壓力?
那不盈一握的纖瘦身軀令他驚心不已,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小心地擁抱她,以手掌來回輕拍她的肩背,像是哄瑋兒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