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小成那塊沒有吃過的烤紅薯。這樣想著,想著,雖沒吃過仍覺得暖暖的。他被自己騙得好幸福。天邊紅紅的暈在賣弄最後的姿色,他淡淡笑過。
生父焦急的臉,生母望穿秋水的眼,爺爺老淚縱橫的臉,外公因自責而深陷的眼。他笑了,居然有一種笑的衝動,他們是誰,幹嘛這麼慘烈。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沈女士的親生兒子,也不是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見到那兩個創造他的人。沈女士打他的時候,他緊緊咬著牙早把他們恨到牙縫裡去了,而當井上純子對他笑的時候,他牙齒不禁酥軟,把他們不小心吞了下去。現在大概早已被消化代謝出去了。他只是撓著頭,不是早沒了嗎。
但關於他和她前來探望的傳聞仍讓他心神不寧。他不想讓生父來提醒自己他只是一個意外或不應該,更不想聽她告訴自己一個母親放棄自己的親骨肉是有多大的無奈。他很明白他早已在心裡和他們友好地告別,他不想再去傷害任何人。如果是錯,讓錯停在他這裡,他們的到來只會讓錯沒有盡頭。唯一的歸路,他不想踏破。
現在的小鋒是走過奈何橋的另一個孩子,與他們都無關了。他只希望安靜地抬起頭,靜靜地一人走。沒人打擾也沒人問候,雖無快樂但求無憂,雖無祝福,但無詛咒。微風在左,白雲在右。
原本沉靜的Allen望著這個眼睛血紅的女人也無法沉靜,歐陽念兒再不是當年那個楚楚可憐的小女人。十三年的離別讓她學會了堅韌與無奈,面對那個孩子他們共同的死穴,他們都瘋了。他是他們種下的毒瘤,沉寂太久註定爆發在他們的世界裡,不可阻擋。
他把臉撫成枯葉,靜候他們最後的掩埋。
歐陽念兒到的第二天,Allen到了。
世界沸騰了。
沒有顏色的晨光中他了解有兩個和他的遺傳物質有關的人此刻正與他呼吸著共同的空氣,他眯起眼,不去想那些場面,太陰霾。別跟我講那也是一種團圓。等到陽光有了顏色,他才嘆了口氣,嘟起嘴巴,一遍遍抽乾嘴裡的唾液,然後狠狠嚥下去。
他把指甲打磨得只剩下光滑,一個人去了酒吧。
包間裡一樣的煙霧繚繞,一樣的超大音量,一樣的燈紅酒綠。
不一樣的是隻有他一個人用自己吞吐的菸圈,用超大的音量,用一杯酒止住自己的淚。他和她是他沒有把握去面對的傷痛,不可抹滅的殘忍。他抽菸不喝酒或者喝酒不抽菸,因為不太痛,從前的時候。
人們希翼的激情相擁從未出現,他終於昏睡在自己建造的墮落混亂中時,他和她哭了。
外面太吵,吵到他睡不著,睡著了又醒不了。
他怕面對他最無辜的景象,無辜即意味著傷害可以被原諒。
奧,還有一個月,他十七歲了。
雨季來臨,在花從未開放之後。
小鋒經常走的路上,疊疊的落葉替他和她鋪毯。Allen還是見到了歐陽念兒,在他和她如今唯一的交集—小鋒最後的溫暖之地。最初的暖封住了,寄託在這片異鄉之地。最初的那場情不自禁的歡愉被時光典當成他冰封的臉,那千金不換的春宵也終於被時光置換成他飄雪的明天。真想問問他和她,是賠還是賺?
他和她眼中都有的汗顏,他和她依然平行的肩。
他和她就這樣走在那條他們的兒子無數次獨自趟過的小路,伴著從小鋒體內逃逸的悲傷。夾雜著小鋒揮發的淚水的空氣,一步步跨過他和她缺席的十多年。十多年佔滿了童年,童年的黑夜和白天。
他們走他走過的路,不知他不再哭,不再嗷嗷待哺。
煙霧中獨自買醉的兒子,夕陽下並肩小路的親生父母。第二天報紙這樣圖文並茂地講述著,一個孤單的孩子的故事。
該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