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方過頭,讓沈理以為自己是不知柴米油鹽的孩子。
他慢慢沉下臉,露出幾分與年紀不相符的沉穩來:“怎麼會捨得?既是孃親留下的,裡面都是孃親的拳拳愛子之心。只是錢帛都是身外物,總不能為了捨不得,就與親長反目為仇。若是舍了錢財,能換了家人和樂,亦是大善。”
要是孫氏嫁妝真在張老安人與沈舉人手中,那當然“反目成仇”也要想法設法地奪回來。可沈瑞既曉得已經不在,還在口頭上好強做甚。不過對於張老安人與沈舉人難看的吃相,他也點出一二。以後那兩位再鬧出什麼么蛾子,也可以推到謀財上去。
可聽在沈理耳中,只覺得心酸不已,潸然淚下:“二弟倒是承了嬸孃的xìng子,厚道寬和,只是這世上總還有公道可言,六哥斷不會讓你白受了委屈去!”
沈瑞聽著,越發糊塗,可又不好相問,只用依賴感激地目光看著沈理,道:“幸好還有六哥在。”
兄弟兩個出來好一會兒,不好多耽擱,便相伴著轉回靈堂。
靈堂上的沈家子侄本昏昏yù睡,瞧見沈理過來,眼睛不由放亮,都忍不住湊過去,想要趁機親近一二。沈理卻是滿腹心事,沒有心思應付大家,一句“勿要擾了嬸孃清靜”,將眾人都打發了去。
沈瑾眼中雖也有渴望,可並沒有湊上前。沈全則是掩不住好奇,湊到沈瑞身邊,滿臉八卦,低聲附耳道:“瑞哥兒同六族兄方做甚去哩?”
沈瑞瞥了他一眼:“明rì事繁,六族兄囑咐了我幾句。”說罷,便閉目養神。
今rì忙了一天一晚上,沈瑞已是身心俱疲。況且他曉得,明天還有一場大戲,不管是孫氏捐嫁資的事情爆出來,還是張老安人與沈舉人侵佔孫氏嫁妝之事現行跡,沈瑞身為當事人,都是世人關注焦點。
不過藉著年紀尚小的年紀,不管那幾位如何折騰,責任都牽扯不到他身上。要是孫氏剛去世,就爆出捐嫁妝之事,說不定還會有人當孫瑞是不肖子孫,引得生母都不存指望;可孫瑞守靈將一月,在沈家族人面前做足了孝子之姿。若是有人心存詆譭,也要看沈理能不能容。
況且,又有沈舉人讓庶長子佔孝子位在先,就算有人多想,也要想著孫氏是不是被丈夫灰了心,不願意便宜庶子才如此行事。
如此一來,明rì爆出來的不拘是前者,還是後者,在世人眼中,當憐惜的都是他這個孫氏親子。不管事情如何,他只需露出茫然之態,就足以引得族人同情憐惜。至於過後張老安人與沈舉人再行不慈之舉,也要看有沒有那個機會。
沈瑞心裡踏實,倦意襲來,下巴也耷拉下來。沈全見沈瑞這般模樣,並沒有離開,而是在挨著沈瑞坐了,將他的腦袋挨在自己肩上,小聲道:“倚著些,莫跌哩。”
沈瑞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打了個哈欠,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沈全被傳染似的,也打了個哈欠,卻因承著沈瑞的重量,並不敢睡,使勁揉了揉眼睛,四下裡張望,轉移睏意。不想,正與沈理的目光碰個正著。
沈全先是一怔,隨即見沈理衝自己點了點頭,慌得差點站起身來。此時,沈理的目光已經從沈全身上移開,落到沈瑞身上,面上隱有憂慮。沈全抓了抓後腦勺,心裡多了幾分酸溜溜的。一時想著,要是自己是沈瑞就好了,得狀元族兄這般看重;一時又想著沈瑞失母,處境委實堪憐,怨不得自家孃親與狀元族兄都放心不下。
沈瑾在旁,瞧著這幾人互動,心裡也說不出是何滋味。
對於嫡出弟弟,他從無壞心,可是在狀元族兄面前也挺不直腰身。即便沒有做賊,也添了心虛。沈舉人之前行事固有不對,可歸根結底還是因他的緣故,除了無奈,他哪裡又能說自己無辜。
第二十二章 素車白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