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拜倒其裙下唯命是從。
以目光為劍森然拼鬥一個照面,太后終於頂不住先開腔:“勢至於此,你只能自恨福薄。哀家不能任由皇帝因為你,斷送江山社稷、祖宗基業;敗壞皇威盛譽,也敗壞沈氏百年積累的英名。沈家自開國至今,滿門忠烈,絕不能在哀家掌握時,出現亂國佞幸。縱然是同血脈的子侄,縱然是正當用人之際,自家也不能留你。”
驤看著眼前,被披風裹著只露出一塊蒼白下巴的人形兒。“你一張嘴說,江山斷送於佞臣,又一張嘴說,社稷毀於禍水紅顏。我確信,昌之江山社稷,終究要斷送在你們手裡。太后何不直說,你們其實甚至鎖人鎖不住心的道理,你真正的用意是不能讓我為他人所用。”——“所言不差。哀家的確不能令你為他人倚助威脅到皇帝。‘家國萬里一夢同’,所謂歌詠情詩言志,端然是好相知、好默契呢。無論你與誰相約同夢,都帶到下一世去做吧。”沈卉完全不在乎心事被說破。
奈何腹中空空,否則沈驤真想吐。為殺沈驤一人,竟能讓當朝太后如此靡費心思,還要為自己妝點成‘明正典刑’!天下無不是父母,天家父母如此卑鄙無恥,豈有不是之理?!倫常天理公道人情,在此類人手中,僅是算盤樑上幾粒珠子,可以隨其心意撥打。
驤不禁笑出聲:“太后如此費心戮力,沈驤死得不冤。為令我最終成為禍國殃民的禍緣,您可煞費苦心。甚好,我該早下地獄。非此,如何近便的趕往五閻羅殿替你報備呢?泉臺路上若有幸遇到先帝,驤定要問問:當年一念之差婦人之仁,致使國祚前途失之千里。內有‘燕啄皇孫’之悲,外有國懸覆盆之嫌,他可有悔?料先帝必要先我一步,來索你的命。乘除加減上有蒼穹,沈太后,你報應不遠了。先帝和端貞皇后,此刻正從地宮裡走出來,來找你索命了···哈哈···”
沈卉一張臉轉眼間青紅變換幾個來回。蒼白如屍的手似是白骨之爪,偏還點著血紅的丹蔻彩,越發陰森。她實實不敢較量口舌,故作鎮定道:“念同宗之義,哀家賜你個痛快。好生上路吧。來世莫再託生成這個狐媚樣子。你這種浪蕩種子,即使到地府也會攪亂的冥界不寧的。哼,什麼鳳凰,根本就是九尾狐轉世。”
沈驤聞言越發狂笑起來:“那麼,你務必於我死後將我焚屍,以求形神俱滅。免得厲魂不散,勾來妖火隨後就焚了你的松延宮珍珠簾;更免得怨靈奪舍,即時附體為人。那時我必會傾盡所能覆了這隆氏天下,囚盡沈氏全族。讓這兩家死孫代代為奴,永世不得超生。···哈哈···轉告你的孝子皇帝,從此世間再無供他相信相倚助之人,看他是如何坐穩王座的···哈哈···”
淒厲的笑聲渾如一團厲魂,在牢房中來回流竄衝撞···室外聞者直覺三魂七魄都要被抽空似的,如篩糠般抖個不住;失手間險些掉落了藥瓶。
燒灼伴著撕心裂肺的痛,襲滿整個內腔。沈驤張著嘴,卻再喊不出聲音。倒在溼冷的地上,看向狹小的監窗外,僅剩手掌大的一片夜空,用血淋淋的手指在地上摳出條條淺痕。
“爹爹,答應過孩兒,待我將後面的事看清楚···
哥哥們,好生珍重,再不要痴信‘君臣相知,垂範後世’的鬼話···
放之,今生欠你良多,來世再還,願你鵬程萬里···
擎韜、睿騏,顧念蒼生自求福報善果···
雨航,終能助你守下一份清白,好好活下去···”
一點血紅的硃砂滴在紙上,豔得刺目;將筆摔在紙上,硃砂濺開,如點點血光。越發看得執筆之人心頭一陣心悸。素日刀頭瀝血,槊挑屍骸,也不曾眨過眼,今日捏在之間區區一支筆,滴落的一點紅,手竟止不住在抖···
英琭幾步跨出帳門外喝道:“來人,東面快報可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