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幾顆闢疫丹,遞給長生、卓伊勒和巫醫,道:“塞入鼻中,可以不染疫氣。”開啟病坊大門走了進去。三人聞到雄黃和麝香的氣味,神智清明,連忙跟了上去。
一股腥臭欲嘔的氣息密密傳來,像掀開了腐朽頹敗的古墳,皎鏡鎮定地邁步進屋。能走動的病患聽到動靜,眉目間淨是渴盼,有個少年三步並作兩步,想撲到他身上。長生攔腰抱住他,紅彤彤的臉龐彷彿醉酒,燻人的病氣自包纏的頭紗中滲入。
“想活命就不要亂動!一個個來。”皎鏡高聲喝止,騷亂的病人變得老實,半是畏懼半是哀求。一個老者抱了個嬰孩抹淚,“快救救他,就要沒氣了。”
皎鏡收了嬉笑,肅然接過襁褓,那孩子額頭極燙,閉眼輕泣,嗓子已然哭啞。他細細看去,整個堂屋橫橫豎豎或臥或躺擠滿了人,大多是青壯年,十餘個婦人佔了東間,老人和孩子倒在西間。
“把老弱婦孺送去一處,輕症的也去一處,餘下重症的留在此地。”皎鏡飛速辨證,搭脈看苔,長生與卓伊勒分散病患,而後再一間間看去。
皎鏡打發他們救治輕症病者,自己先救治將死的重症病人和嬰孩,那巫醫依舊苦了臉在幫手。
說是輕症,可竟有三十幾人,看得兩人膽顫,不敢稍有懈怠,一個個望聞問切,看得仔細。
有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緊緊守著一個老人,死活不肯鬆手。她額頭火燙,神昏譫語,分明已經不行了,卻還是抓牢了奶奶的手。老人年事已高,雙目茫然看去,身如陶俑紋絲不動,偶爾對著虛空一笑,並不理睬她。
身邊人告訴長生,老人有呆症,迷惑善忘,全無記性。一對兒女連同女婿媳婦都已病死,只剩下這個孫女。小女孩似乎明白老人是→文¤人··書·¤·屋←世上最後的親人,即使沉睡或昏迷,小手總是不放,牢牢牽定了唯一羈絆。
長生看了心酸,替兩人先開了藥,他決心硬下心腸,再不問病人的家事。舉目看去一張張悽慘可憐的面目,他知道背後有無數傷心故事,索性一概不聽,免得心神搖簇。
他做不到靜若神明,做不到冷眼旁觀,只能不聞不問。
卓伊勒有滅族之痛,比他更為用心,遍灑雄黃酒在角落,熟稔地為病人清理汙垢,手腳極為麻利。諾汗派人跟在兩人身後記錄藥方,很多藥在北荒聞所未聞,兩人只能說出藥性,重選當地的土藥。這一來藥效卻是難以保證。
皎鏡辨證極快,如良相治國,良將擒敵,開方診病筆下如風,記完了就丟給巫醫。所有病坊看完,他獨自步出院子,望了天邊出神。霜風冷厲,吹來烈烈濃香,皎鏡移步尋芳,越過曲折小徑,終見幾枝蠟梅迎風而立,金粉綴蕊,嬌香襲人。
他在樹下尋了乾燥處坐下,安神定智,打坐凝思。
一旦大疫流行,屆時十室九空,國將不國。北荒缺醫少藥,足令瘟疫蔓延無盡,能有財力物力配出藥方的地方,唯有諸國的國都和大城。千姿一心以商道立國,一統北地,如今卻有天大的難題橫亙在面前。
——難道這是玉石俱焚的手段?縱然諸國民生凋敝,不讓千姿功成。
想要畢其功於一役,阻止疫情蔓延是首要之舉,無論這是天災,還是人禍。皎鏡眯起了眼,他隱隱覺得,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天氣並無反常,瘟疫洶湧而至,來得蹊蹺。他細想半晌,最終澹然一笑。
無非對症下藥。是天災,治病救人。是人禍,逞兇罰惡。他摸了摸光頭,鬆鬆筋骨,對這場大疫興致盎然,疲倦一掃而空。
皎鏡回到病坊,為病人針灸治療,再配以湯藥。長生和卓伊勒也是如此,如被抽打的陀螺,一刻不停旋轉,一日勞累下來,簡直沒有走路的氣力。
到了黃昏,卓伊勒枯坐在地,直不起身,望了長生苦笑。長生也揉腿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