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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緩緩地說: “老肖哇,你不是糊塗人。你那點子錯誤,說出天,在我手下,我給你包著。你種你的菜,樹你管得了嗎?農場的事,國家的事,你管得了嗎?我一個屁眼大的官,管不了。你還在我屁眼裡,你發什麼瘋?學生們造反,皇帝都拉下馬了,人家砍了頭說是有個碗大的疤。你砍了頭,可有碗大的疤?就是有,你那個疤值幾個錢?糊塗!老肖,這砍樹的手藝,全場你最拿手,我知道,要不你怎麼落個‘樹王’的稱呼呢?你受罪,我也清楚。可我是支書,就要謀這個差事。你這不是給我下不來臺嗎?學生們要革命,要共產主義,你攔?”

肖疙瘩緩緩地鬆下來,臉上有一道亮亮的痕,喉嚨提上去,久久不下來。我們都呆了,眼睛乾乾地定著,想不起眨。原來護著樹根的這個矮小漢子,才是樹王!心頭如粗石狠狠擦了一下,顫顫的,腦後硬起來。

真樹王呆呆地立著,一動不動,手慢慢鬆開,刀哐噹一聲落在樹根上。餘音沿樹升上去,正要沒有,忽然如哭聲一般,十數只鳥箭一樣,發一陣喊,飛離大樹,鳥兒斜斜地沿山勢滑飛下去,靜靜地又升起來,翅膀紛紛抖動,散亂成一團黑點,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李立呆呆地看看大家,精神失了許多。大家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書不說話,過去把刀拾起來,交給李立。李立呆呆地看看刀,一動不動。

肖疙瘩慢慢與樹根斷開,垂著手,到了離大樹一丈遠的地方立下,大家卻不明白他是怎麼走過去的。

支書說:“砍吧,總歸是要砍,學生們有道理,不破不立,砍。”回頭招呼著: “隊長,你過來。”

隊長仍遠遠站著,說: “你們砍,學生們砍。”卻不過來。

李立抬起頭,誰也不看,極平靜地舉起刀,砍下去。

8。

大樹整整砍了四天,肖疙瘩也整整在旁邊守了四天,一句話不說,定定地看刀在樹上起落。肖疙瘩的老婆做了飯,叫六爪送到山上去,肖疙瘩扒了幾口,不再吃,叫六爪回去拿些衣服來。六爪失了往日的頑皮,慌慌地回到隊上。天一黑下來,六爪便和他的母親坐在草房前向山上望著。月亮一天比一天晚出來,一天比一天殘。隊上的人常常在什麼地方站下來,呆呆地聽著傳來的微微的砍伐聲,之後慢慢地走,互相碰著了,馬上低下頭分開。

我心中亂得很,搞不太清砍與不砍的是非,只是不去山上參加砍伐,也不與李立說話。知青中自有幾個人積極得很,每次下山來,高聲地說笑,極無所謂的樣子,李立的眼睛只與他們交流著,變得動不動就笑,其餘的人便沉默著,眼睛移開砍樹的幾個人。

第四天收工時,砍樹的幾個人下山來,高聲在場上叫: “倒嘍!倒嘍!”我心中忽然一鬆,覺出四天的緊張。李立進到屋裡,找出筆墨,寫一些字,再將寫好字的紙貼在他的書箱上邊。我仰在床上。遠遠望去,見到五個大字:我們是希望。其餘的人都看到了,都不說話,該幹什麼幹什麼。

我晚上到肖疙瘩的草房去。肖疙瘩呆呆地坐在矮凳上,見我來了,慢慢地移眼看我,那眼極乾澀,失了精神,模模糊糊。我心中一酸,說: “老肖。”只四天,肖疙瘩頭髮便長出許多,根根立著,竟是灰白雜色;一臉的皺紋,愈近額頭與耳朵便愈密集;上唇縮著,下唇鬆了;脖子上的皮鬆順下去,似乎洩走一身力氣。肖疙瘩慢慢垂下眼睛,不說話。我在床邊坐下,說: “老肖。”轉臉看見門口立著六爪與他的母親,便招呼六爪過來,六爪看著他的父親,慢慢走到我身邊,輕輕靠著,一直看著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