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罵完老鼠,又仔細地將糖紙展平夾進連環畫裡,說是糖紙上面有金的光,再破也是好的,將來自己做了工人有一把刀後,把這糖紙粘在刀把上,會是全農場最好的刀。肖疙瘩的老婆找來一隻竹筒,六爪認為絕對不行,老鼠的牙連木箱都會咬破,竹子算什麼?我忽然瞥見屋內有一隻空瓶,便說老鼠咬不動玻璃。六爪一邊稱讚著,一邊將糖一粒一粒地裝進瓶裡。瓶裡裝滿了,桌上尚餘三粒。六爪慢慢地推了一粒在我面前,忽然又很快地調換了一塊綠的給我,說我那塊是紅的。又慢慢推了一粒在他母親面前,說是讓母親吃。肖疙瘩的老婆將糖推給六爪,六爪想了想,又將糖推在小桌中央,說是留給父親吃。我也將我的一塊推到小桌中央。六爪看看,說: “爹吃兩塊麼?”我說: “你有一瓶呢!”六爪省悟過來,將自己的一塊也推到小桌中央。我看著六爪細細地將桌上微小的糖屑用異指粘進嘴裡,說: “你爸呢?,’六爪並不停止動作,說:“菜地。”我辭了母子二人出來,肖疙瘩的老婆連連問著價錢,我堅決不要她拿錢出來,肖疙瘩的老婆為難地說: “六爪的爹知道了要
罵,你拿些幹筍去吧。”我又堅決不收,肖疙瘩的老婆便憂憂地看著我離開。
我打了飯回宿舍吃,大家又都問縣裡的見聞。僅過了兩個多月,大家便有些土頭土腦,以為山溝之外,都是飲食天堂,紛紛說等燒了山,一齊出去耍一下。李立並不加入談話,第一個吃完,用水洗了碗筷,放好,雙手支在床上坐著,打斷大家對我說:“你再磨幾把刀吧。”我看看李立。李立換個姿勢,將肘支在膝頭,看著手說: “我和支書說了,今天下午去砍樹王。”有人說: “下午還要鋤防火帶呢。”李立說: “也不要多少人。刀磨快了,我想,叫上肖疙瘩,他還是把好手。”我慢慢嚼著,說: “磨刀沒有什麼。可是,為什麼非要砍樹王呢?”李立說:“它在的位置不科學。”我說: “科學不科學,挺好的樹,不可惜?”有人說: “每天干的就是這個,可惜就別幹了。”我想了想,說: “也許隊上的人不願砍,要砍,早就砍了。”李立不以為然,站起來說:“重要的問題是教育農民。舊的東西,是要具體去破的。樹王砍不砍,說到底,沒什麼。可是,樹王一倒,一種觀念就被破除了,迷信還在其次,重要的是,人在如何建設的問題上將會思想為之一新,得到淨化。”說完便不再說話,氣氛有些嚴肅,大家便說些別的岔開。
我自然對磨刀有特殊的興趣,於是快快將刀磨好。下午一出工,我和幾個人便隨李立上另一面的山上去砍樹王。我去叫肖疙瘩,他的老婆說:丟下飯碗便走了,曉不得在哪裡。六爪在床上睡覺,懷裡還抱著那隻裝糖的瓶子。我們幾個在隊裡場上走過,發現隊裡許多老職工立在自己家的草房前,靜靜地看著我們。李立叫了支書,支書並不拿刀,叫了隊長,隊長也不拿刀,大家一齊上山。
7。
太陽依舊辣,山上飄著熱氣,草發著生生熟熟的味道。走到半山,支書站下,向山下隊裡大喊:“都去上工!都去上工!”大家一看,原來人們都站到太陽底下向我們望,聽到支書喊,便開始走動。
走不到好久,便望到樹王了。樹王的葉子在烈日下有些垂,但仍微微動著,將空隙間的陽光隔得閃閃爍爍。有鳥從遠處緩緩飛來,近了,箭一樣射進樹冠裡去,找不到蹤影。不一會兒,又忽地飛出一群,前後上下地繞樹盤旋,叫聲似乎被陽光罩住,乾乾的極短促。一畝大小的陰影使平地生風,自成世界,暑氣遠遠地避開,不敢靠近。隊長忽然遲疑著站住,支書也猶疑著,我們便超過支書和隊長向大樹走去。待有些走近了,才發現巨大的樹根間,坐著一個小小的人。那人將頭緩緩揚起,我心中一動:是肖疙瘩。
肖疙瘩並不站起來,將雙肘盤在膝上,眼睛直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