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千口大鍋排列密佈;鍋下柴多火猛,鍋中沸湯翻滾。每一口大鍋旁,均有一具馬屍,數名軍士圍繞切割,將馬肉一塊塊割下,投入鍋中。
鍋灶群東側,是五萬多軍兵;傷者聚集躺坐,未傷者列隊而立;密密麻麻,漫延開去,一眼望不到邊。鍋灶群西側,盡是面帶飢色的百姓,男女老少皆有;捱捱擠擠、哭嚷吵鬧,喧雜不堪;亦是人數極眾,不見邊際。
陳、雨二人行來,從軍兵佇列中穿行;將近南門時,立在城頭上的項拓、齊若男等眾副將望見,忙下城相迎。
眾將見了雨夢,無不驚異,但隨即便都明白她就是先前那個“懂醫術的臃腫漢子”;亦都猜出,她掩藏身份,以前不與陳敬龍相認,定與男女情事有關;是以都只與她正常寒暄,並沒人問及她隱藏義營的原因細節,以免尷尬。唯有歐陽莫邪滿臉慚愧,不住自責嘆息:“瞎了眼了,瞎了眼了身為義營副將,居然不知雨夢隱藏在義營中,真真是瞎了眼了”
眾將簇擁陳敬龍登上城頭,都立於他身後;雨夢亦縮在他背後,不再與他並肩,只探手扶著他後腰,偷偷使力助其站穩。陳敬龍獨立於眾人之前,緩緩掃視城下軍民。
軍兵見主將現身,似要說話,均凝神以待;尋常百姓雖不知陳敬龍是誰,但眼見其餘將領都對他十分恭敬,知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也都想知道他究竟要說些什麼,便都不再喧嚷。場中逐漸安靜。
陳敬龍目光緩緩掃過人群,見軍兵傷者眾多,心中酸楚;見百姓個個衣裳襤褸,被冷風一吹,瑟縮顫抖,知其像樣衣物早都被暗族軍兵奪去,更是憤怒。沉吟片刻,運起內力,揚聲叫道:“陳家軍困守鏞城;外有敵軍圍困,內無糧草箭支;援兵解救,希望渺茫;最後結果如何,眾將士可曾想過?”
此言一出,聽聞者無不變色;無論是軍是民,均面面相覷,黯然無語。
項拓大急,在陳敬龍身後低聲喝道:“敬龍兄弟,你這算什麼意思?士氣本已低落,你無力振奮軍心也就罷了,怎能再雪上加霜,更消軍兵鬥志?”
陳敬龍並不應聲。歐陽莫邪低聲嘆道:“物極必反,哀兵必勝;敬龍這一招高明的緊項副將,你不懂這高深道理,便不要故亂指責,只聽敬龍說下去便是”賀騰亦道:“陳將軍做的沒錯項副將,你莫要急躁”項拓見二人皆認同陳敬龍作法,雖然不解,卻也不再多說;只是焦躁難消,大喘粗氣。
陳敬龍見軍民沮喪,微微冷笑,又揚聲講道:“一戰而折兵逾半、五將陣亡,可見陳家軍戰力遠不如敵;想要突圍而出,全無可能。陳家軍已陷絕境,城破之日,全是我陳家軍覆亡之時”
軍民聽他此言,更是氣沮;放多軍兵垂下頭去,低聲啜泣。
陳敬龍悲聲笑道:“人皆有懼死之心;當此境地,欲屈膝而求生者,情理可容陳家軍將士,若有欲降敵免死者,這便請出城去投敵營;我陳敬龍不會強人所難,絕不阻攔”
眾軍兵聞得此言,相顧愕然。遲疑片刻,忽有一名坐在地上的傷兵放聲大哭,翻身跪倒,衝城上不住叩頭,哭叫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將軍若能放我一條生路,我永遠感念將軍……我……我受了傷,留下也沒用處;將軍,放我走吧……”
有人跪地哭求,眾軍兵沮喪之情更盛;陸續又有軍士跟著跪倒哭求。片刻工夫,請求降敵者已有數十。
陳敬龍輕輕嘆息,問道:“你們都是哪一營的軍士?”那些哭求軍兵亂紛紛回答;也有二營的,也有四營的,也有十營的,皆是本營副將已經戰死。
陳敬龍嘆息片刻,正色言道:“我說會放你們走,便絕不反悔;你們這便去吧……守門軍士,開啟城門”
在城下把守城門的軍兵聽此命令,都驚愕呆住,實不知主將下這糊塗命令是不是在開玩笑;哪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