份勉強能過日子的小小家業,這一微小的成功便使他異常振奮。他滿懷希望,精神星爍,容光煥發,離開了村莊去縣城幾天,想見見一位主要的債主,可能的話,跟他徹底談妥,他來到城裡第三天,他的村長帶著燒傷的臉,燒焦的鬍子騎馬趕來向他報告,“領地燒掉了,”昨天中午,“夫人也燒死了,而女孩還活著。”即使是已經習慣於被“命運揍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巴拉什科夫也難以承受這樣的意外變故,他瘋了,過一個月便死於熱病。焚燬的莊園連同淪為乞丐的農民都變賣抵償債務,巴拉什科夫的孩子,兩個小女孩,6歲和7歲,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託茨基出於慷慨而收著並給以教育,她們開始跟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的管家的孩子們一起受教育。管家是個退職的官吏,家口頗多,還是個德國人,不久便只剩下一個小女孩納斯佳,小的那個死於百日咳。而託茨基住在國外,很快便把她們倆忘得一乾二淨。過了5年,有一次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路過那裡,忽然想起要看看自己的莊園,不料在自己的鄉間房子裡,在自己的德國人家裡,卻發現有一個非常好看的孩子,這個12歲左右的小女孩,活潑、可愛、聰穎,定會出落成非凡的美人。在這方面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是個準確無誤的行家;這次他在莊園只住了幾天,但是卻做出了安排,於是女孩的教育便發生了重要的變化,請了一位令人敬重的上了年紀的家庭女教師,她是瑞士人,有學問,除了法語還教過各種學科,在對少女進行高等教育方面很有經驗。她住到了鄉間屋子裡,於是小納斯塔西婭的教育便有了非同一般的改觀。過了整整四年這種教育結束了,女教師走了,一位太太來接納斯佳,她也是一個女地主,也是託茨基先生莊園的鄰居,但是在另一個遙遠的省份。根據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的指示和全權委託,她帶走了納斯佳,在這個不大的莊園裡也有一座雖然不大,但是剛蓋好的木屋,它拾綴得特別雅緻,而這個小村莊彷彿故意似的叫做快樂村。女地主把納斯佳直接帶到這座幽靜的小屋裡,固為她自己,一個沒有孩子的漏婦,就住在總共才幾俄裡遠的地方,因此也搬來與納斯佳同住。納斯佳身邊還有一個管家老太婆和年輕有經驗的家庭女教師。屋子裡也有各種樂器,姑娘讀的精美圖書,畫、版畫、鉛筆、畫筆、顏料,一條令人驚歎的小狗,兩個星期後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本人也光臨了……從那時起他似乎特別眷戀這座僻靜的草原上的小村子,每年夏天都要來,作客兩個甚至三個月,就這樣過了相當長的時間,約四年左右,安逸和幸福,有情趣的風雅。
有一次發生了一件事,彷彿是在冬初,是在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夏臨之後四個月。這一次他只住了兩個星期,卻傳出了風聲,或者,最好是說,不知怎麼地流言蜚語傳到了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這裡,說阿法納西·伊凡諾維奇在彼得堡將跟一位名門閨秀、富家小姐結婚,總之,是在攀一門聲名顯赫,璀璨光耀的婚事,後來表明這一傳聞在細節上並不全都準確。這門婚事當時還只是在擬議之中,一切還很曖昧,但從這時起在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命運中終究發生了異常大的轉折。她突然表現出不同尋常的決心,顯示出最出乎意料的性格,她未多加考慮,就拋棄了自己的鄉村小屋,突然隻身來到彼得堡,徑直去找託茨基。後者大為驚訝,剛開始說話,卻幾乎從講第一句話時起就忽然發覺,應該完全改變迄今為止運用得非常成功的表達技巧、嗓子聲調、令人愉快和頗具雅興的過去的話題,還有邏輯——一切的一切!他面前坐著的完全是一個女人,絲毫也不像他至今所瞭解的、七月間在快樂村才與他分手的那個女人。
這個以新面目出現的女人,原來,第一,知道和懂得的東西非常之多,多得足以讓人深感詫異,她從哪兒獲得這些知識,形成這樣確切的概念。莫非是從少女的藏書中得來的?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