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這種情況還不如不來呢,我現在對見他一點企盼都沒有了。”她賭氣說道。
她躺在柔軟的大床上,身體的機能已經疲憊到了極致,卻依舊輾轉難眠。手裡握著永遠撥不通電話的手機和紅色的結婚證。
是那天倉促去領的,結婚照是兩人唯一一次合影。她被擁在他懷裡,幸福甜美,被許諾了一輩子的安好。
才分開幾天,想念就像是一條射線,有起點,沒有終點,一直蔓延……
A市現在是白天吧,是晴天還是雨天呢?風大不大?溫度高不高?是不是沒有了我的早晨他連早餐都胡亂應付?是不是在開會的時候會偶爾分個神想我?會不會也在星光璀璨的夜晚睡不著摩挲著結婚證?……。
她就在這些混亂思想裡昏昏入睡。
第二天是個豔陽天,空氣乾燥而焗熱,像是燒烤爐,而她們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烤肉……。
屋子裡溫度恰到好處,柳浣花梳洗完畢隨著柳媽媽下了樓。
老人彷彿已經等候多時,語氣有些不耐煩:“走吧。”
於是柳浣花知道了,原來這個血緣上的爺爺,並不待見她們母女。正好,兩看相厭,在不相見是最理想的了。
竇應承獨自在一棟房子裡,哥特式建築,紅頂白瓦,線條明朗。牆外綠意環繞,視野裡是印象派的鮮明風格。倒真算得上是養病的世外桃源不二之選。
竇應承一個人在院子裡的花圃裡手持剪刀奮鬥著,聽到聲音才轉過來微笑了一下。背後的保加利亞玫瑰依舊反季節地開得燦爛如雲。
那一瞬間,滄海桑田。
這是柳媽媽腦海裡唯一出現的詞語。
時間似乎對他格外慷慨或者是偏愛,完全沒有留下深刻的痕跡。依舊是青絲濃雲,面若盛年。他見了來者,彷彿有一秒鐘的怔忪,唯獨被眼尖如鷹的老者捕捉。
柳媽媽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心潮澎湃不能自抑。相反,是一種時光洗滌過的淡然而優雅,她款步如蓮,笑靨淺淺地走了過去,輕聲道:“你好嗎?”
是一種釋然,是一種重生,是一種對歲月的寬恕……
你好嗎?
“謝謝,我很好。”竇應承笑得有些傻氣,像是大智若愚的禪師的拈花微笑。
柳浣花心裡倒是翻江倒海,不是難過,也不是喜悅。
像是一種酸澀,小時候的憧憬有朝一日被填充成一種不在預料之中的顏色。不是自己曾經企盼的,不是自己曾經仇恨的,不是自己曾經想象的……。顏色。
老者並沒有打擾他們舊時一家三口的相聚,悄悄退了出去。
只是高牆大院周圍,突然多了些莫名其妙的黑衣守衛,像是夏雨之後一夜長出的筍尖。
竇應承的私人醫生看著他牽著柳浣花的手有些驚訝,之前的治療他基本上對周圍的人或事物有著本能的排斥。
而現在,竇應承也想不通自己為何有這般奇怪的舉動。這對陌生人一進入他的眼簾,似乎心裡某一塊就開始塌陷,開始鬆軟,開始悸動。像是苗圃裡春天撒下的種子。雨露陽光都來臨的時刻,它便蠢蠢欲動了。
就是了,他突然覺得,這兩人就是他的雨露陽光了。
柳媽媽看著他憶不起過往的樣子,甚至是鬆了口氣,拉著柳浣花的一隻手:“陪著他說說話吧。不要提從前了。”
竇應承似乎眼神一黯,又笑了起來:“你們都留下來吧,我去做好吃的。”
柳浣花為了自己的幼稚的血緣父親一句話,哭笑不得地點點頭:“好,我去幫你。”
柳媽媽進來他的房間,那是老人給她的鑰匙。
房間裡整整齊齊,沒有一絲雜亂。
她微微嘆了口氣,習慣還是沒變,幾十年如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