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看去,一輛黑色的凌志分毫不差的跟著。他闖紅燈,凌志也踩油門,他左右繞彎子企圖甩掉他,車子也不在意碰撞,瘋了似的一路橫行。
流年瑟縮在廁所角落,水柱沖刷下來,劈頭蓋臉澆地她幾乎透不過氣來。天已經漸冷,外面只有十幾度,再過幾天,立冬。可是她在溫暖的室內依然冷到骨子裡,浴室裡水汽氤氳,鏡子上模糊了一切,她看不清自己的臉。伸手去拭,也是一團水霧,依稀看見人影晃動,滿臉滿身的水。
醫院的病人已經離世,昨天晚上走的,無聲無息。到早上護士查房才發現,病人的家屬來領她回去,把孩子也帶來了。他們將鮮活的生命放在病人的懷裡,溫熱的面板緊貼僵硬的四肢,嚇哭了剛剛足月的孩子,手舞足蹈的要外婆抱著。病人安靜地躺著,眼睛微合,手指微蜷,想要抓住什麼,死不瞑目。
婆家的人徹底不露面了,連丈夫都沒有來。一席人麻木平靜地做著最後的程式,辦理出殯。母親在醫院的風景走廊上,沒有進去,抱著懷裡的嬰兒呆呆坐著。親屬在一旁安慰著她,逗弄著孩子。
年老的母親幽幽嘆息,似乎對這個結局早有預料,已歸平和,只是拍著拍著孩子還是紅了眼眶,對身邊人訴說著:“真是作孽呦,早知如此,不如太太平平讓小敏嫁個好人家,就算是得了這病,還有個人能送送她,能替她掉一滴眼淚。這孩子,生得體面,像她媽媽,可是命薄,等不及見見她媽。如今那邊撒手不管了,孩子也不要,給了一點錢像打發完了叫花子。我們可該怎麼辦,想養這孩子又養不起,總想能託給一個好人家,讓她別受那麼多苦。”
流年幾乎要走上去說一聲,那孩子給我帶吧,她註定要孑然一身了,有個孩子未必不是好事。以她現在的能力,就算不靠徐景平,也養得活那個嬰兒。
可那終究不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到老了,想起來,總有遺憾。
太陽能熱水器的定性不是很好,流年聽見牆壁的熱控器上“滴滴”鳴叫,尖銳刺耳,劃過耳膜,混著空氣鑽入腦細胞中。噴頭中的水勢見長,但溫度越來越低,沒頭沒腦地淋著她。
真的是好冷,可是她懶得動,頹靡地無法起身。
她坐在浴缸裡,保持抱臂的蹲坐姿勢,將頭埋在膝間。身下的水漸漸染了一層紅,她換掉了紫色及膝裙,所以雪白的睡衣上能清晰映出淺淺的粉紅色,水流經過之處,暈成一片開在衣服上。
流年不知道這血是從哪裡來的,是從她左手腕已經凝結的傷口流下來的,還是她下腹源源的溫熱液體。
應該不會是手上的血,雖然傷口很疼,但已經止血了。她一不小心差點傷到筋,痠疼無比,完全沒有抬起來的力氣。
那就是她的生理現象帶來的麻煩。她在這冷水裡泡了那麼久,早已腹痛難忍,腰痠腿疼。她向來痛的比別人厲害,這落下的病根,根本治不好。她什麼方法都試過,治標不治本,每次這幾天,都是熱水不離手。
她知道自己再泡下去會受不了了,而且室內溫度驟降,因為冷熱水中和,鏡面都清晰了。她抬頭看自己的蠢樣,嘴唇煞白,長髮散亂,眼神空洞。因為冷,她的右臉面頰肌肉抽動收縮,伴著牙齒的咯咯作響。
流年知道客廳裡有徐景平的人,她抱著膝蓋蹲在軟軟的沙發上數地上的血滴時有人敲門,很毛躁的“哐啷哐啷”聲。
她很平靜地起身,用右手開門,左手的血滴下來蜿蜒到門口。那個黑衣黑褲的男子當即招手請隨行醫生來包紮,然後深鞠躬:“對不起,蘇小姐,我來遲了。”
流年厭惡地格開企圖架住她的醫生:“我自己就是一個護士,我有分寸,不勞你們了。”客廳裡有足夠的藥和紗布,她用清水洗淨傷口,上藥止血,手法純熟,靈活自如。而且眉間不見一絲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