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不了一些陳詞濫調。馬伕人還是來了,她的婢女手裡拿著一袋東西,說是給靜男靜賢的禮物,是一本圖冊和一盒顏料,一式兩份。
“那天來得匆忙,除了書包也沒別的禮物。我聽人家講小孩子語言的能力還沒發育好,所以對美術和音樂都比較有天分和興趣。今天剛好路過,我就買了兩盒。”她笑著解釋,她清楚毓敏秀不太喜歡她寵著她們,雖然每次都不是空手而來,但也必定先徵得毓敏秀的同意才把禮物送給她們。
毓敏秀邊卸下頭飾,只笑不答,就算是默許了。馬伕人拉過一把椅子坐在她的身邊(她的婢女被支走了),手撐著下巴,目光灼灼地盯著毓敏秀,又接著說:“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她們都上學了。我待會跟你回去,有些日子不見她們了,真是想念得緊呢!”
“她們也天天唸叨著你呢。”毓敏秀說。
“算這倆兔崽子還有點良心,不枉我這麼疼她們。”
“她們現在對你這個乾孃可比我這個親孃親呢。”她笑著。
馬伕人得意地揚起唇角,這樣的恭維簡直是至高無上的榮耀。
“大概是因為我和你很相像。你知道嗎?我小時候也學過歌仔戲哦。”
毓敏秀停下來看著她。馬伕人那雙狐媚的丹鳳眼調皮地閃了閃。濃郁飽滿的紅唇,精巧細緻的手指,怎麼看也不像是會拿長槍唱“我身騎白馬走三關”的人。毓敏秀挑著眼,“你看起來不像。”
馬伕人輕輕笑了,“這怎麼能看出來呢,眼睛看到的東西往往是會騙人的,心看到的東西才是真實的,你看起來又哪裡像是演歌仔戲的。”
毓敏秀審視自己一番,點頭應是。
“我學的第一齣歌仔戲是《薛平貴與王寶釧》。裡邊有兩句我還記得怎麼唱呢。”她起身,連帶比劃地唱起來,“我身騎白馬走三關,我改換素衣過中原,放下西涼沒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寶釧。”她得意地收住聲,“怎麼樣?我唱得還不錯吧?”
“豈止是不錯,簡直是太厲害了。你要是演歌仔戲,我肯定沒飯吃了。”毓敏秀贊著,一邊將身上的戲服脫下,馬伕人很自然地幫她。她還在絮絮叨叨說著什麼,但我完全聽不見了。只記得那動作與我曾經一模一樣,一樣自然而然。我的手一抖,手邊的頂戴碰落在地上,發出哐啷一聲。
有片刻的沉默,毓敏秀和馬伕人回頭驚愕地看著我,茫然地雙眼就像兩個美夢初醒之人。
“阿鳳,你怎麼了?”毓敏秀問我。
“沒……沒事。我不小心碰到了。”我說。跟著聲調抖動的還有我紛亂灼燒的內心,以致我怎麼也收不回的眼光。毓敏秀似乎終於覺得事情不對,稍稍轉過身子避開馬伕人的手,輕聲說道:“我自己來好了。”
馬伕人訕訕然收回手,笑著圓場,“在家伺候我們家那位穿衣習慣了。”她的眼睛銳利地掃過我,還有我微微隆起的肚子。
毓敏秀邀我一起離開,這是我們多年來的習慣,但那天我再也走不動了。那個自然而然的動作似乎證實了馬伕人喜歡毓敏秀這個猜測,我渾身冰冷,雙手沉重,一直到她們雙雙離開,我身上的戲服都沒能換下來。我跪在祖師爺面前,雙手合十,我承諾過我會改過,我日行一善,我會茹素,我願意折壽十年,我每一天,每時每刻都謹記我的諾言,嚴格執行我的諾言。我的肚子裡,已經在孕育一個七個月大的生命。我承認我動搖過,我不夠虔誠,但這是懲罰我的藉口嗎?這是嗎?
☆、第 53 章
承諾到底是什麼呢?
謊言和誓言之間的差別,大概就是前者是聽的人當了真,而後者是說的人當了真。
馬伕人喜笑顏開的臉在我的眼前盤桓不去,她自然而然幫毓敏秀脫下戲服,一面說著她小時候的趣事,她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