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兩年來養成的習慣,見到殘疾人、乞食者,或者像這樣身有殘缺的手工藝人,我都會略盡薄力。丁建業淡漠地掃了我一眼,我們沉默地走回了戲班。
那天晚上,丁建業沒有回房。我坐在梳妝檯上,看著月光刺穿黑暗,在牆上投下一片銀光。微弱的銀光折射出鏡子裡我晦暗的臉。我二十六歲了,歲月開始在我的眼角嘴邊留下痕跡,這張臉早已不復當年的稚嫩和青澀了。十歲那年,我偷偷在鎮外的那片垃圾平原燒掉那本傳記,從此註定了這一生悲慘的命運。我到底算不算是個同性戀呢?大概是,大概也不是。我走了太長的路,追逐了太久,到最後,連我自己都分不清了。我愛著她,可我嫁給了他。我這樣的失落,也早已分不清是因為沒有一個孩子,還是因為我最終沒能實踐自己的諾言,亦或者是丁建業冷漠的拋棄。
我們還有沒有性呢?幾乎沒有了。當我們都放棄了希望,不再苦苦追求那個孩子的時候,任何的性對我們來說都是一場苦役,有時候在黑暗中,丁建業喝得醉醺醺,我甚至聽見我們同時發出一聲嘆息,終於完成了某項艱鉅的任務,但人生就是這樣充滿了戲劇性。就在我們都放棄了之後,孩子來了。
仍然是那個醫生,他興奮地不停在用手敲打桌面,誇誇其談,就像在見證一個難忘的歷史時刻。他口若懸河地向我談起現代醫學,中醫學,甚至是生物學,他說人是這世界上最奇妙的生物,進化得最高階,自然有時候也會遇到一些前所未有的事情,或者奇蹟,比如我不治而愈的不孕。反正這就是個諷刺,黑是他白也是他。當我從他滔滔不絕的口水中證實這個訊息的時候,已經說不清什麼感覺了。
我走到那個四肢殘疾的手工藝人那裡,買了一朵泥制玫瑰花。那時候是一九八'九年,距離我們最後一次走進醫院已經又過去一年了。
☆、第 52 章
靜男和靜賢三歲了,毓敏秀決定將她們託管在戲院不遠的一所幼稚園。王玉桂越來越老了,丁永昌走後,她更快速地蒼老了,頭髮似乎一夜之間變成銀絲,靜男很好動,靜賢身子多病,兩個孩子已經令她不堪重負了。開學的那天,馬伕人來了。這三年,馬伕人還是一直幫襯戲班的演出,只是追隨者少了——事實上,從毓敏秀懷孕以後,看戲的人就少了。我一廂情願地認為是因為英俊帥氣的羅通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大肚婆,傷害了她們美好的幻想。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奇怪,因為她是女人的羅通而愛她,又因為她是女人的羅通而不愛她。
馬伕人抱著靜賢,靜賢靜靜地靠在馬伕人懷裡。她很寵溺靜賢,因為靜男太好動了,腦子裡太有主意,嘴巴里一直喋喋不休,腳下又一直跑動,片刻不停,活脫脫一個假小子。靜男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毓敏秀寵溺地嗔怪著她。她們一起去入學。陽光照在她們身上,像鍍了一層金。我站在身後默默地看著她們,竟也不覺得違和,就像婚禮那天,我看著毓敏秀手挽著丁建國不覺得違和一樣。什麼時候起她們如此親密的呢?是第一次馬伕人來看戲的時候,毓敏秀自然而然的寵溺?亦或者馬伕人這麼多年的不離不捨?是她懷孕的時候,馬伕人時不時買的營養品?還是毓敏秀偶爾的禮尚往來?
說不清了。陽光突然很刺眼,我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事情別人做來理所當然,而我做來卻困難重重。是因為我心虛嗎?是我一開始就抱著不切實際的夢想,奢想白頭到老,以為有了一個目標就可以大無畏地走下去?我為自己揹負了太多的妄念執念,最後我連一些甜蜜的小恩小惠都錯過了。真是太愚蠢了!我暗暗下定決心再也不要這麼愚蠢了。我的孩子,我感受著衣服下面傳來微微的觸動,好像終於有了更適合存在的理由。
幾天之後我們的新戲《化蝶》首演。仍然是閆振南改變的劇情,大意還是頌揚梁祝纏綿悱惻又哀婉悽絕的愛情故事,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