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隨後走到了花園裡。陽光透過樹葉照到草地上,照到月季花壇上,那花壇的圓形的格局叫人喜愛,真是上天也支援裝飾這次幽會。最後他躲到了大門後面,不時開啟一點兒門看,怕她弄錯了地方。
敲三點鐘了,立即有十來座教堂和工廠的鐘也重複響了起來。他手裡拿著表等著,當他耳朵貼著的門板上響起兩短聲輕輕的敲門聲時,他驚得一震,因為他一點沒有聽到衚衕裡的腳步聲。
他開啟門:果然是她。她也吃驚,看了看。她先用不放心的眼光觀察了那些最鄰近的房子,於是放了心,因為住在那兒的幾家樸實小商人裡,她肯定一個人也不認識。接著她抱著高興的好奇心細看這個花園,最後她將剛脫了手套的兩隻手背伸到她情人的嘴巴上,接著又挽住了他的胳膊。
她每走一步就說:
“天哪!多漂亮!真想不到,真叫人喜歡!”
看到了太陽透過樹杈間的一個窟窿照到的月季花壇,她喊起來:
“這真是神仙世界,我親愛的朋友!”
她採了一朵吻了一吻插到她的上衣襟。接著他們就進到房子裡;她顯得那樣高興,使他真想跪到她的跟前。雖然他心靈深處有點感到她應當多注意些他,而不是這個地方。她環視了一下自己周圍,激動高興得像一個在搬弄新得到的玩具的小姑娘,而且處在這座她的婦人貞操的漂亮墳墓裡,毫無不安,她帶著一個受人奉承的行家滿意心情品味欣賞這房子的風格。來的時候,她曾怕這房子平庸、簾帷灰暗變色,為別的幽會已經弄得烏煙瘴氣。所有這一切正相反;新、意想不到、有情趣,是專為她安排的,而且花了不少錢。他真合乎理想,這個男人。
她轉過身來對著他用令人陶醉的召喚姿勢舉起了一對胳膊,於是他們閉上了眼緊緊摟在一起吻了又吻,從中得到奇異的幸福與消魂的雙重感受。
在這座寂靜無垠的別舍裡,他們臉貼臉、身體貼著身體,嘴對著嘴地過了三個小時,安德烈神魂顛倒靈肉不分。
在分手以前,他們在花園裡走了一圈,在一間花塢裡坐下,在那裡面,不管從哪邊人家都看不見他們。安德烈感情洋溢,對她說話時像對著一個為他從神壇上走下來的菩薩。她用一副無精打采的神氣聽著他說。遇到那些使她倦厭的人訪問過久時他曾常常從她的眼神裡看到過這類神氣反映出這種厭煩。她臉上帶著多少有點勉強的溫柔的微笑還握著他的手,她一直緊緊地握著,但也許主要是無意識過於有意識。
她大概一點也沒有聽他,因為她在他一句話還沒有說完時就在半當中打斷了說:
“我現在非走不可了。我得在六點鐘的時候到德·伯拉加奈侯爵夫人家去,我會到得太遲的。”
他十分小心地把她領到她進來時他開門的地方。他們互相擁抱接吻之後,於是朝著馬路偷偷看了一眼,她就貼著牆根走了。
等到只剩了一個人,他突然感到了一陣空虛襲來,這是那種擁抱之後消失不見了的女人留給我們的空虛,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在我們心上撕開的奇怪的小裂口。他覺得像被遺棄了,孤孤單單,什麼也沒有從她那裡得到。於是他開始在沙礫的小徑上徘徊,邊想著現實與期望之間的永恆矛盾。
他在這裡一直呆到晚上,才慢慢地平靜下來;現在他遠比她投入他的懷抱、獻身給他之前更忘我地鍾情於她;後來他回到了他的寓所,可是食不知味,接著又開始給她寫信。
第二天的白天對他顯得真長,而晚上則成了漫漫長夜。他繼續給她寫信。她怎麼一點不答覆他,一點不要求他說呢?第三天早晨,他接到了一個電報,約定下一天在同一時間幽會。這張小小的藍紙條立刻將他開始遭受的等待之苦中解脫出來。
和第一次一樣,她來得準時,親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