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母26(57)
一場殘酷的械鬥已成一觸即發的現實。戰前的緊張壓得大家寢食不安。
兆祿對此渾然不覺,第二天酒醒後他為自己抬屍打劫的行為洋洋自得。“張家窩棚村都是些不禁捏的軟蛋。”他呵欠連天用力伸著懶腰,渾身骨架咯咯亂響,把自己的英雄壯舉一件件講給花聽。花顯得憂心仲仲,她提醒男人,“張家窩棚絕不會善罷甘休,他們會來報仇的。”兆祿哈哈大笑,“要不怕死就再來啊。”
安葬完青菊,劉氏很快發現了一隊社員的反常舉動。大家不思農事,都在打磨鍘刀和菜刀,全村都是利刃磨石的沙沙聲。這使她心驚肉跳,記起30年前全村男人準備械具對付來侵日寇時的情形。那時鄧吉昌一語不發,蹲在屋外的院牆邊狠命地吸菸。最後,兩人商定一走了之,躲避即將發生的災難。他們攜兒帶女連夜外逃,不久便聽說了全村八十多名勞力被日本鬼子槍殺的訊息。
眼前的場面幾乎與30年前同出一轍,但自己一家卻已沒有了任何退路。她圍著全村轉了一圈回到家時,見兆財正在打磨一把生了鏽的砍刀。“去給人家道個歉吧,這樣會出人命的。”她對兆財說。
兆財頭也沒抬,用食指試試刀鋒,再繼續沙沙地磨下去。
劉氏又去鴿場找石頭。石頭正用火和鐵錘將一把鋤頭鍛打成長茅。茅頭足有一尺長,石頭耐心地單眼審視其曲直,再用錘頭敲打。“沒別的辦法了?”劉氏變得有氣無力,雙腳在打晃。“大娘,總不能等著讓人砍頭啊。”石頭漫不經心,繼續他的工作,“就是二隊這些孬種不肯幫手啊。”
石頭無心而說,卻點撥了劉氏。連她也說不清自己去找鮑文化和小毛頭究竟是積德還是罪過,但她心裡明白,如果沒有二隊社員的參加,這場械鬥一定會以一隊社員多丟幾條人命而結束。
面對劉氏,鮑文化和小毛頭同時感覺羞愧難當。方才,他們還懷著興災樂禍的心理。在這個年屆七旬的老人面前,他們同時記起那年乾旱時,劉氏一記耳光讓躍進組織一隊勞力幫二隊挖渠引水的情形。
蛤蟆灣子打磨利器的沙沙聲突然比先前大了一倍,所有二隊社員全都良心發現般地加入了械鬥的準備。當張家窩棚村數百名手持器械具的男女勞力浩浩蕩蕩蕩湧上草橋溝大壩東側時,他們首先驚異的是隔溝對方人數的驟增。也正因為此,他們才沒有立即衝殺過來,與同樣手持械具的蛤蟆灣子村人對峙了足有半個小時。
據蛤蟆灣子村人後來的說法,若不是兆祿的突然出現和破口大罵,對方也許會懼於蛤蟆灣子人數驟增就此罷兵。因為在對峙中,他們明明看到了對面侵犯者的膽怯。就在這個時候,兆祿搖搖晃晃走上了大壩。他喝下了足有三斤烈酒,兩眼血紅,不由分說便站在了持械村人的最前面。他髒話連篇,把溝對面的張家窩棚村人罵作鳥龜王八蛋,張牙舞爪進行挑釁。張家窩棚村人再次被激怒了,他們蜂擁著往前衝殺時,第一個目標就是兆祿。
如果有人在草橋溝中觀看這場械鬥,一定會把溝兩側湧上大橋的兩村社員愈來愈近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雙方高舉的利刃在陽光下閃著寒光,令人膽顫心驚不寒而慄。
但是,當衝向對方的兩支隊伍相距僅七八米遠時,意外出現了:太陽突然被遮天的白色掩埋,那是驟然間出現的鴿群。
白色的精靈忽打著翅膀首先在瘋狂的兩村村人中間築起一道白牆,爾後把所有參加械鬥的人群全都緊緊圍起。在數萬只鴿子有序的飛舞中,兩村社員眼花繚亂不分東西。兆祿怒罵著,不停用雙拳打擊眼前的鴿子,但鴿群把他緊緊圍住,使他變成了一隻渾身爬滿白蟻的螻蛄。本來以死相見的械鬥很快變成了人鴿嬉戲。
這種嬉戲一直持續了兩個多小時,直到作戰雙方完全忘記此行的目的,群鴿才騰空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