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義殘留分子、割什麼資本主義尾巴……等等,都是批鬥的物件。各個生產隊的牆上到處寫的是標語,各個批鬥現場插滿紅旗,每個人胸前帶著毛主席的像章,手裡拿著毛主席語錄,穿著軍裝,戴著軍帽,那場面,那氣氛,將人們的神經繃得很緊。那時真分不清哪是兵哪是民,反正都一個樣。像隊長說的要與毛主席的思想保持高度一致,要團結在黨中央周圍,聽從黨的指揮,要像一塊磚,那裡需要那裡搬。
那是果園的一個特殊年代,也是中國的一個特殊年代。
我記得那時每年過年媽媽都會請裁縫為我做一套小軍裝,縫上紅領章,戴上買來的小軍帽,簡直就是典型的小紅衛兵。在年三十的晚上,穿著新衣,帶著新帽,我就會在堂屋裡走來走去,反剪著手,像開批鬥會時場部書記那樣,官腔十足,偶爾還學上幾句,媽媽說很像,說我有官相。不過我那時學什麼人說話,多少都有點像,還偷偷學過毛主席在天安門的講話,但被爸爸毒打了一頓。從此我再不敢學別人的說話的聲音。我的爸爸在這方面是很注意的,主要是我們家的階級成分不好。我的爺爺是國民黨時期的一個小軍官,後在未解放時就棄暗投明,加入共產黨,本想回到家鄉建設家鄉,好好過日子,可又偏偏遇上文化大革命,整日的批鬥,逼得我爺爺就差點自殺。後又牽連我的父親和我整個家庭,沒有辦法,爺爺為了保全我的父親和我們全家,就和我們斷結了關係,結果他還是被押到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去勞動改造,一直到1982年才從勞改農場回來。我也是在那時第一次看到我的爺爺。
由於當時中國的時局在不斷地變化,場部也在大喇叭裡宣讀一些關於中央的最近檔案精神。空氣中的氣氛一夜之間發生質的變化。再沒有批鬥,沒有學習班,大家似乎覺得國家在變化。家家戶戶天一黑就關門,沒有人敢議論,只有沉默和等待。我們隊的民兵連長也沒有往日那樣威風,槍也上繳了,上面工作組的人找過他,聽說要他將文革關於批鬥的事寫成報告,上報上級局辦等待處理。整日看到民兵連長只要一出門,無論是晴天還是雨天,他總是戴著一頂破草帽,帽子總是壓得低低的,像是很怕見人似的。我們大家都知道民兵連長在文革期間是個大紅人,隊裡誰都要服他,否則拉你出去批鬥,不知是批鬥具有殘酷性,還是場里人膽小怕事,一聽到要開批鬥會,大多數人的腿都會發軟,眼睛六神無定,都會想想自己是否犯錯誤。隊領導和民兵連長站在臺上,環顧坐在臺下的工人,永遠是那一句話:“有問題,就要向毛主席交待,向黨和人民交待,否則批鬥你,送你上學習班。”民兵連長揹著槍,腰扎武裝帶,始終站在臺的右邊,時不時動動背上的槍,每一次動一下,臺下的人,個個會顯得很驚慌。現如今,隊裡的大多數人不再驚慌,不再恐懼民兵連長,他們在等待黨中央更新的政策的到來。
要平反。迅速在果園場內傳開。往日被批鬥的那些人,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腰板明顯地變直,說話的聲音也變得更加宏亮。陸續有上級來人調查材料,一些武鬥分子被工作組相繼帶走。有些單身漢還接到通知,要調回原籍工作,有的恢復領導職務,有的要回城。在他們離開時,他們都會跪在渠道邊大哭一場。的確,在思想和精神方面,他們受了十幾年的折磨,身心的創傷太深,無法抹平,終於熬到出頭之日,現在要走了,要離開這裡,今生可能不會再來這裡,多少還有點難以離舍。沒有接到平反和調令的,隊長家裡和場部的門都擠破了,一天要打聽幾次。領導只有安撫他們,多少年都熬過來了,現在又有好政策,再多等幾天,又有何妨呢?
單身漢中的知青,當聽到他們要返城的訊息以後,根本就沒有心思在隊裡幹活,隊長也沒有辦法,就由他們,食堂每次吃飯時,飯碗個個敲得鐺鐺響,其實隊長怕他們鬧事,他也不離開他們半步,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