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的床上醒過來,睡眼惺忪地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又悶頭倒了下去,自然地將他的手臂攬在懷裡。
十七歲的段非環著他的肩,讓他的眼淚落在段非的校服上。他因為親人的去世哭得像個孩子,而段非拍拍他的背,安靜地聽他說著話。
十八歲的段非跪在他面前,對他發出困獸般的哀鳴,他看著段非哭,覺得有人扯開了他的身體。
十九歲的段非變成了他不認識的一個人。
二十歲的段非忘了曾經認真地吻過他。二十一歲的段非打了他。二十二歲的段非從身後抱著他,求他不要走。
二十三歲的段非站在帶著暮色的墓園裡,轉過身來,對著他笑,說,走吧。
……這樣的每一個段非,原來都不曾真正地喜歡他。
所有的溫情和沒有溫情的部分,都是誤會。
段非想要的只是一個有人陪著的過去,一個被人愛慕的事實,而不是這個無言的,名為駱林的自己。
駱林的頭抵在車窗上。他閉上眼睛,努力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我該怎麼面對你,段非。
——為什麼?
因為我還喜歡你,但我知道不能這樣。所以我不知道該怎麼做。
……駱林很慶幸自己沒有先於段非把這些話說出口。拒絕段非會讓他難過,自尊心卻不允許他再和段非在一起。
不過現在他什麼都不用做了。
一切都結束了。他所苦惱的事情,說穿了只是他的一廂情願。
駱林笑出聲來。這挺好的。他苦於得不到一個了斷,現在終於能徹底斷個乾淨。
……
他過去十年裡唯一能愛的也愛過的那個人,從來沒對他抱有同等的感情。
他費盡心思想要逃離,到最後才發現,不能抽身的其實是自己。
他心裡明白,他被同一個人拒絕了兩次。
……
駱林沒有哭。他坐在計程車裡,安靜地感受著胸口的痛意。有什麼東西像是堵在了他喉嚨口,讓他說不出話來。但是沒有關係,他只要不開口就可以。
他一遍遍地回想著段非的那句“是我搞錯了”。每想一次,他便覺得有人將一把刀子捅進了自己身體裡 。
但這就是他的目的。
他一遍遍地回想,一遍遍地提醒他自己,自作多情是一件多可笑的事情。
司機把車子停在了路邊,報了個數字出來。駱林從錢包裡拿出現金,司機問他——“身體不舒服嗎?手抖得這麼厲害……”
駱林笑著對他搖了搖頭。
他下車,上樓,推開房門。
餐廳的桌子上還有那疊他沒扔出去的來信。最上面一封寫著——
“我很想你。”
……駱林手裡的鑰匙落在了地上。他蹲下來,把頭埋在了自己的手臂裡。
……
段非坐在游泳池的邊上,雙腳浸在水裡,別墅的影子投在他的背上。他的指尖觸得到一寸陽光,像有動物在舔他的手。駱林上次告別是在夕陽下,這次離開卻是在早晨。兩次陽光都很美,溫柔地罩在人身上,本來應該讓人覺得幸福才對。
但是他感覺不到。
他看著駱林腳步不穩地走出大門,看著駱林的襯衫融到炫目的陽光裡去,看著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在轉彎處不見,沒有來過的痕跡。
他站在原地,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裡。
他強迫自己不移開視線,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駱林一步一步的,徹底走出他的世界。
那本黑封皮的本子放在段非的身邊,被風吹起一頁一頁。
第十四章
駱林請的七天假已經到了期。他不接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