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在鹹平十二年冬天又生了岐陽公主,因為難產出血,身子虧得厲害,足有好幾個月下不了床,到了十三年春天方才恢復元氣。鹹平十三年新年剛過,皇帝宣佈又要親征北燕。太后提議早立太子,於是下廷議,群臣舉奏,立了周貴妃之子高顯為太子,同日封高曜為弘陽郡王。我十五歲的生辰剛過,陸貴妃便被立為皇后,舉行了隆重的冊後大典。因為慎媛多年來服侍太后恭敬勤謹,晉封為慎嬪。
十五歲的春天來得特別早,四月裡時氣溫暖,花房裡養出的玫瑰開得正好,廊下早就是一片幽豔的紅色。昇平長公主遠嫁之後,我去裘慎嬪的歷星樓時,總能看到蒔花娘子在漱玉齋裡打理玫瑰花圃。玫瑰花芯裡盛滿朝露,在陽光下蒸發殆盡,彷彿昇平長公主流盡了失望的淚水,無奈嫁於一個並不如意的陌生男子。帝國公主的命運,大抵如此。就如玫瑰花瓣的赤色中,總是帶著一絲暗沉幽怨的氣息。這才是人生真實的模樣。
鏡中的童顏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略顯蒼白和陰鬱的面孔。將兩道筆直的劍眉修得略彎,精心畫成溫柔含糊的涵煙眉,以遮掩眉目之間的凌厲。雙頰略染胭脂,勉強顯出一兩分少女的嬌柔甜美。粉紅色的雙唇微微翹起,作出欣然微笑的神情。萬縷青絲梳成中規中矩的雙鬟髻,套上一枚細細的柳葉織金環。紅芯在我的左手上籠上一串兩年前我生辰時陸皇后賞下的金鑲玉珠,並戴上我初封女巡時錦素送給我的桂枝碧璽銀戒指。仍舊穿上象牙色暗藻紋長衫,繫上玉帶,手執一方象牙短笏,略略轉身,從鏡中檢視衣著上的不妥之處。
及笄之年已過,我比兩年前長高了不少,身上的衣衫全是新做的。國力日長,**的用度也寬裕許多,新的朝服上暗暗嵌了許多銀線,腰肢一轉,衣衫在朝陽下逸出點點浮光。玉帶是以上好的十二片羊脂白玉?用銀線穿起,帶鉤上繫了一枚喜上眉梢碧玉佩,垂下銀色宮絛。
芳馨一面打量我一面笑道:“姑娘如今又美麗又威嚴,不愧為女官之首。”
我淡然一笑道:“女官之首,不過是個虛銜而已。”說著微微一嘆:“咱們有多長時間不曾去守坤宮晨省了?”
芳馨道:“自十年冬天慎嬪退位以來,已有大約兩年半不曾踏足守坤宮了。”
我放下象牙短笏,緩步走出寢殿,笑道:“守坤宮有了新的主人,今日是封后大典後第一日去晨省,萬萬不可有有一點兒差池。”
見我坐在書案後,芳馨連忙奉茶上來,小心道:“奴婢有一事一直不解。”說罷低眉順目,不敢抬頭。
我看她一眼,慢慢喝了一口茶,方放下茶盞:“我曉得有些話姑姑悶在心裡許久了,如今塵埃已定,說什麼都不打緊。”
芳馨道:“如此奴婢便斗膽請問姑娘,皇上既然立了大殿下為皇太子,為何不立周貴妃、卻立了陸貴妃為後?雖說周貴妃當年不宜為後,可是如今大殿下已是太子,所謂母以子貴,如今立周貴妃為後,想來無人會反對皇上。”
我哼了一聲,微微冷笑道:“皇上又要打仗了,正在用人之際。皇后的叔伯兄弟們都在朝中做官,有三人封侯。尤其是皇后的親哥哥,左將軍陸愚卿,當年乃是投筆從戎,有勇有謀,皇上頗為看重。立陸皇后,和當年立裘皇后一般,是重用和安撫外戚的意思。況且皇后娘娘連生了三位公主,在生岐陽公主時,身子又已經壞了……太子已立,一個無子的皇后便和我這女官之首一般……”說著只端起茶盞不語。
芳馨恍然道:“奴婢明白了。奴婢還曾想,皇上一門心思要立寵,定會立周貴妃為後的。”
我嘆道:“當年裘皇后退位,周貴妃便讓著陸貴妃打理**,且自行將遇喬宮的用度降得比思喬宮低一等,每到年節,平陽公主的賞賜也比長姐義陽公主多。嫡庶之別,當年早有定論,只是太子未立,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