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漸漸流露痛楚而蹙緊的眉,是什麼樣的痛苦,讓人在失去知覺後,還會這樣痛楚難當。
董嫣然忽的一陣傷心起來,雖然對納蘭玉隱瞞真情有所不滿,但畢竟相處了這段日子,彼此都是可信可託的朋友。這幾日,她偷偷隱在暗處,親眼看他如何在重重打擊傷害下,一病不起,如何輾轉病榻,病勢漸沉。親眼看,那如同明珠美玉般的少年,就這樣一點點蒼白消瘦,竟在數日之間,就委頓憔粹,不成人形。
納蘭玉幫了她那麼多忙,她卻什麼也無法為納蘭玉做,只能偷偷躲在一旁,看著這裡人來人往,哭喊震天。她只能在所有人疲倦至極的時侯,才能悄悄現身出來,在這朋友的床前,略做守候。
“娘,我好冷,好冷……”
這個大秦京城最囂張的紈褲子弟,此時柔弱無助得如同一個哭喊著呼喚母親的孩子。
他說著冷,額上卻不斷有汗水流下來。董嫣然忙取了床前手巾,輕輕為他拭汗,聽得他無助地一聲聲喚娘,心裡無限難過。
他是天子第一寵臣。他是大秦權相獨子,如此光鮮的名位下,有多少破敗不堪、多少淒涼無奈。他在這裡,一聲聲叫著孃親,有誰還記得,他一生不曾見過那個一生下他,就因難產而死的母親。
如今的相爺夫人,與他客氣相待,不過相敬如賓罷了。
他是天之驕子。這一病不起,多少人流水般來探望,有哪一個是真心關切他的生死安危,有哪一個不是衝著相府的權勢與榮耀。那麼多人在他床前哭哭嚎嚎。人人做傷心欲絕狀,個個是一副痛楚難當的表情,又都是演給誰人看。
相爺夫人,自享她的尊榮富貴,各位姨娘,自有她們的閒暇取樂,探病的若干大老爺、大人物自有他們的花天酒地。到最後,一直留在納蘭玉床邊的,竟只得幾個貼牙的小廝、丫環罷了。
董嫣然輕輕拭去納蘭玉額上的汗水。悄悄伸手抵在納蘭玉胸口,柔和的內力,水一般輕輕撫過那痠痛的身體。
在無邊黑暗中掙扎了很久很久,方得到一點微弱的力量相助,看到前方,隱約的一線光明,納蘭玉竭盡全力地睜開眼,蒙朧中,見眼前彷彿有一張絕美的面容,憂急的容色。
他恍恍惚惚低聲喚:“安樂。皇上其實也很難過,妳不知道,他很痛,很痛……”
他的聲音那麼低微,低微得以董嫣然的聽力。也不得不低下頭,附在他的耳邊才能隱約聽見。
董嫣然心中悲涼。
到了現在,他還在為他的皇上說話嗎?在那個人把他利用到極致,傷害到極致以後,仍然維護著他的君王。那個皇帝在他病後又做了什麼?兩三個無所作為的太醫,一堆無用的藥物。幾道問候的詔令。就連傳說中,最愛護他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這一次,竟然都沒有派出內使來問他的病情。
皇家的恩義,原來竟微薄如斯。
她柔聲在納蘭玉耳邊說:“好,我知道了,我不恨他,你放心……”
納蘭玉的神智昏昏亂亂,只覺那聲音無限溫柔關懷,必是生命中最最關愛他的女子。
他掙扎著囈語:“娘……叫爹別爭了……不要鬥……孩兒要去見妳了,我再也不能在皇上那儘量幫他了,別和皇上……鬥,他鬥不過……皇上,答應過,要我放心,爹……不要再……”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如同他此刻昏然迷亂的神智。
董嫣然聽得傷心難過。
病榻上的人,聲聲喚著爹,他的爹卻已到城外,滿臉笑容迎接遠來之客,佳餚美酒,要做竟日之歡。
納蘭明不是不疼愛這唯一的兒子,不過,他更愛權勢。
潛伏在相府的這些日子,她看過多次納蘭明沉著臉對納蘭玉的訓斥指責,納蘭玉多次爭辨,得來的是冷遇,是譏嘲,是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