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阿爺掩面靠在軟枕上象是睡著了一樣。
“阿爺,真的只是雲兒自個兒瞎想的,孃親她什麼也不知道……”
曼雲的說話聲越來越小,幾不可聞。
窗外突然地響起了一陣兒狂奔而來的足音,馬車一下子停了下來,原本留在府中一位下人張皇地湊在了車簾畔急報著;道:“老爺!二爺又衝到街上去了!”
周顯的眼睛攸地一下睜開了。
本就是要回小周府的車隊立時分開了兩邊。一隊照舊回了府,一隊護著周顯等幾個匆匆地趕向了據說是周柏闖出府跑向的親賢街。
親賢街上一片混亂。帶著孩童的婦孺慌亂地向著兩邊的沿街鋪面躲散著,而一些膽大的男人正跟在一個袒著衣裳。趿著布鞋的“瘋漢”身後,嘻笑連連。
在人們眼中容若槁木,雙目赤紅的瘋子,正是趁著家中人少硬闖出來的周柏。
他的樣子看著瘋,但他嘴裡正高喊著的話細聽起來,半點瘋意也無,字字清晰。
“周世榮寵妾滅妻!他囚了嫡妻嫡子,抬舉庶房興家祠,硬逼著兒子媳婦分開。分明要行那不知羞恥的扒灰之舉。早在永德十五年,周顯周世榮就帶著兩個兒媳獨居江北……”
話喊著半截,周柏就被幾個追上來的周家世僕攔下,不顧尊卑地堵嘴,捆人。
“這漢子喊的事倒也奇了!”,有人看著情形嘖嘖作聲,立時引來了一圈兒白眼。
“客官,一看您就是外來客。這溪南小周府的二爺是長年服散的,藥性上頭。就狂悖不堪。去年他也因服散過量,跑出府來兩次,和現下情形相類。若不是念他服散時,五感皆悖。否則以子犯父的忤逆之行定是要被周老大人革族出府的……那!你瞧瞧,周家大爺來了,邊上的少年就是周家長孫。正經的嫡長房,若是周老大人抬庶抑嫡又怎會如此……”
“就是。就是!周府大爺只是孝行可嘉,自請上山代夫為祖母守孝的。後來見山上清靜就留下著書修文,前幾日集賢書坊裡還出了本他堪合過的文昌公文集呢!”
更有知道“內情”的閒人故作神秘地小聲對別人解釋,道:“聽說周家二爺是仿著前朝先賢服的五石散,那散方很是能活血暢精……若是用女子發散,最好不過……也是因為二爺好了這口和女色,才被他家老父厭棄。周老大人從朝裡榮退時,可不是就是掌印禮部的……”
曼雲隔著坐在車簾紋絲不動的車裡,靜聽著周圍的議論聲,看向了阿爺平靜無波的皺紋老臉。
現如今,阿爺是佔了禮字才能穩壓住了周家。而自己談到的孃親再嫁事,根本沒有阿爺此前應得那麼簡單。
窗外有人輕輕釦扣木格,表示著周柏已經被帶回了小周府。也一下子讓曼雲從胡思亂想中掙了出來。
“回府吧!”,周顯倦倦地指示道。
曼雲敲窗回了下,不算起眼的青蓋車悄悄地又重新動了起來。
“自作孽,不可活!”,許久,周顯才從齒縫中輕嗤出聲。
人本血肉之軀,金石類的藥物本就不宜多服。何況周楊服的五石散是真有毒性。這散方是在浣香院被關上半年後,周楊自翻了醫書求配的。那時他急吼著說是自個兒得了寒症,又拒了府上給請的大夫,只遞了方子,讓下人們徑直去抓藥。
藥方到了周顯手裡,也示之了諸兒孫,另請了大夫做了份量的修改,才送進去。何曾想到,周柏呆在集了一堆兒女人的浣香院,到了後來,純是將這散方當了春/藥用,聊勝於無。
因為起先周顯交待過下人,只是不許放二爺出來,一應需求盡皆滿足,所以等發現他已上了癮頭依賴服散時,已然晚了。
毒能毒死人,也能治人。
但毒家不比醫家,始終少了點悲天憫人之心的曼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