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介注視著不可能聽懂他在說什麼的斑斑。山羊的臉和人類的臉構造不同,但涼介卻覺得它們的臉和自己的臉並沒有很大的差異。
涼介依然坐著仰望這片原生林。光柱從樹上穿透而來,父親彷彿就吊掛在那裡。涼介低下頭,再度凝視著斑斑的臉。
「我並不曉得。雖然對葬禮有印象,但不是記得很清楚。我和母親搬離那裡,輾轉在各地生活。不過,有一天母親告訴我父親上吊的地點,於是我高中的時候就獨自跑到那座森林裡去,結果卻令我相當失望。那是一個到處都是垃圾、紅褐色的麻櫟好不容易才長成大樹般的簡陋森林。一想到父親竟然死在這樣的地方,我就憤怒得無以復加。」
涼介雙手捧著斑斑的臉頰。斑斑雖然左右搖著頭,卻沒有想要離開的樣子。它把鼻尖朝向涼介的臉,接著開始舔舐涼介嘴邊。
涼介抱緊斑斑,他的臉頰貼著斑斑的臉。斑斑的身上散發出獸類的味道。與其說是獸類的氣味,不如說是生物肌膚的味道,其中還混有樹林的芳香。斑斑叫了起來,其他的山羊彷彿等待許久般,也跟著叫了起來。
涼介的心裡升起一股奇異的心情。他放開斑斑,仔細觀察野生山羊的臉。山羊的瞳孔形成一道道金色橫線,涼介看得入迷,感到十分不可思議。
「你在變成山羊前是什麼呢?」
話一說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很蠢。
涼介站了起來,再次仰望這片原生林。
「這是哪裡?斑斑。」
不知為何,他一開口,那頭黑色的山羊竟然走近他。黑羊和斑斑一樣,以鼻頭抵住涼介的腰部。從這頭山羊的身體,已經感覺不到上次偶然與它相遇時的緊張感。斑斑和黑色山羊開始一起推著涼介。
涼介和山羊群一起經過巨木旁。他踩過腳下黏滑的青苔,小心翼翼地在陰暗茂密的氣根叢林中前進。
不久,涼介來到原生林的邊界。這裡已經不見細葉榕的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闊葉樹的雜木林。繁盛的葉片形成的天傘消失,陽光一口氣傾注而下。陽光投射處是微微高起而突出、僅有數公尺高的小丘。但是,涼介一爬上去,就看到森林對面湛藍的海洋閃耀粼粼波光。
16
雖然他早有心理準備,卻還是比預期花了更多時間。
涼介像是被山羊群護送般從島的西北側下山,從那裡沿著陌生的海岸線往回走,因為他想避開可能等著他的睦所在的森林道路。看到橋叔家旁邊廢棄的港口時,太陽已經西斜,眼前的大海閃爍著金黃色的光芒。涼介拖著疲憊的腳步前進。
穿過蔗田,涼介走在石子路上往橋叔家前進,沒多久便聽到熟悉的聲音。涼介跑了起來。橋叔家已經亮起燈光,在暈黃的光線中,可以看到山羊及兩個人影。
涼介跑了過去。立川注意到他,薰也抬起頭來。他們兩人正在庭院的桌上擺放碗盤及杯筷。「哇,怎麼了,前輩?你是從哪裡過來的?」
「菊地哥,怎麼了?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涼介也同時問兩人:「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本來在民宿等你,但你一直沒從山上回來,我們擔心死了。能在這裡看到你真是太好了。不過,你的臉怎麼搞的?」
薰幫他拿來一條溼毛巾。培諾來到涼介腳邊,但涼介才要摸它,它就跳著逃開了。羊舍前上了鎖,剛和花代高聲啼叫著。
「究竟怎麼了?」
看到沾了血跡的毛巾,薰和立川都皺起眉頭。
「沒什麼。只是摔倒而已。」
「我們超擔心的,因為有個大訊息要告訴你,等半天卻等不到你回來。」
「大訊息?」
立川指了指屋子的進門處。那裡放了薰和立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