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認識的客人來時,阿爸總讓哥哥們留下陪客,而讓我上山。說實在的,我不喜歡放牧,山上太寂寞了,很多時候,都只能跟頓珠說話。
遠遠的,我看見山腳下的村子已升起了裊裊炊煙。頓珠跑前跑後,把離隊的牛羊趕回群裡。我扯開嗓子也唱起來:“太陽下去了,月亮爬起來。阿媽的織布機停了,阿爸的青稞酒香了。妹妹和她的牛羊,踩著白雲回家了。”
我的歌聲足以傳到村子的每一個角落。在那些角落裡,總會有男人豎起耳朵,抬起頭找尋歌聲的來源,這是嫂嫂告訴我的,她說那些男人只要一聽見我唱歌,就會放下酒杯。
到家時,跟以往任何一天一樣,阿媽已停下了織布機,和阿爸坐在天井裡喝酒。奇怪的是,兩個哥哥今天也沒捻羊毛,跟阿爸阿媽坐在一起喝酒,嫂子侍立在一邊。以往的傍晚,都是阿爸喝酒,阿媽和哥哥們一起捻羊毛的啊!
對了,我還有個奶奶,一個天天唸佛的老人,她是我最親近的人。按習慣,我放羊回來,奶奶都會在門口等我,給我塞上一把奶渣。今天也沒見著,奇怪!
我在家人的嬉笑聲裡,把鞭子掛在天井的柱子上,摘下頭巾順手搭在繩上。從家人不同尋常的開心來看,今天來的客人想必是久不走動的吧?不知又是哪一家遠親來過!
我拍去袍子上的塵土,正想去找奶奶時,見阿媽和嫂子抱了一大堆閃閃發光的綢緞衣物過來,要我試試,說是今天親戚來時送的,看合不合身。這些綢緞衣物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平時也只在小姐妹出嫁時見過。我高興壞了,脫掉身上厚重的袍子,把那些柔軟的真絲長裙穿在身上,毫無顧慮地笑著,轉來轉去讓大家看。
最後一件大紅的綢緞裙子我極喜歡。面料柔柔滑滑地貼在我的面板上,感覺非常舒服。阿媽幫我把髮辮理了理,還把兩串珍珠戴在我脖子上,說這也是那親戚送的。她從一個塑膠袋裡抓出一把五顏六色的糖果塞在我懷裡,讓我去房裡找奶奶,說讓奶奶看看我的新衣服。
轉了一個圈,把阿爸的青稞酒端起來灌進自己肚裡。開心啊,突然間自己有了這麼多漂亮衣服,真是開心極了!
我飛快地旋進佛堂,奶奶就坐在佛前的墊子上,小窗中透進些許光線灑在她溝壑縱橫的臉上,幾絲白髮在光影裡浮動著。她嘴唇微動,卻並沒有聲音傳出,手中的經筒總是緩慢地、不慌不忙地轉著。
“奶奶!”我蹦過去,一下子俯在奶奶背上,伸出手臂給她看,“好看吧,今天親戚送給我的新衣服!”
“卓嘎啦,下來,奶奶唸經!”奶奶扯過我的身子,讓我坐在她面前。“我的卓嘎長大了啊,真長大了啊!”她摸著我的臉,喃喃地念著,對我的新衣服卻看也不看。
“奶奶,你說好不好看嘛?”難得有新衣服穿,何況還是這麼漂亮的衣服,我渴望著能得到奶奶的讚美。於是扭著身子,把臉更近地貼到奶奶面前。
“漂亮,我的卓嘎啦是最漂亮的姑娘!”奶奶總算看了我的新衣服一眼,只是她在說這話時,突然間哭了起來。
“奶奶,你怎麼啦?怎麼好端端的就哭了呢!”我忙不迭地抹去她眼角的淚。
藏婚(3)
“沒什麼沒什麼,奶奶是看到我的卓嘎啦突然長大了,高興啊!”奶奶自己掏出手帕抹了把臉,又恢復了她那慈祥、和藹卻有些滄桑的樣子。“出去吧,跟你的哥哥們喝酒去,奶奶還要念經。”
我有些遲疑地站了起來,又有些遲疑地離開佛堂,向已有些醉意的阿爸阿媽走去。
西藏東部有一個叫結巴的小村子,我就出生在這裡。這是個盛產蟲草的地方。記得小時候,常有漢族人拿大蒜來跟我們換蟲草,一根蟲草換一瓣大蒜。那時候挖蟲草就是我們這些小孩子童年玩的一種遊戲,我們都喜